再之後憶起昨夜發生的事,臉頰耳根子頓時燒得火熱,不過須臾間便覺得被窩裡像是被點了把火,燒得她坐臥難安。
晚香在被子裡來回蠕動著,捂著臉抱著頭,像隻一直蛻不下殼的蟬。隱約似乎有人進來了,她聽到一些聲響,心裡窘得不得了,實在不想見人,正忐忑著,被子突然被人掀開了一條縫。
“下雨了,我給炕洞裡填了些柴,長安說他做晌午飯,你再睡一會兒。”
晚香緊緊地閉著眼睛,也不說話。
古亭見她睫羽直顫,白淨的小臉隻露出一點來,像頭無辜純淨的小獸,忍不住伸手在上頭撫了一把。
晚香忙往被子裡鑽,又想用被子把臉蒙起來,古亭也不說話,就是拉著被子不讓她蒙。
兩人來回拉扯,力道也不大,纏纏磨磨,不知何時古亭就從炕下到炕上去了。
“你壓著我了,太重了……”
“我好像聽見小芽兒在叫我……”
聲音仿佛是從鼻腔裡哼出來,這人太犟了,用當地話說就是頭犟驢,晚香沒他有力氣,又纏磨不過,想求饒實在說不出口,隻能這麼委婉的不斷‘求饒’。
過了好一會兒,晚香才感覺到身上的重量退去。
她忙坐了起身,依舊用被子擋著,快速將自己被拉開弄得亂七八糟的內衫穿好。
摸摸索索,感覺好一點了才轉過身,一抬頭就對上古亭微微有些泛紅的眼睛。
他麵色平靜,唯獨眼睛有點泛紅,眼神也有些不對,那一瞬間死死地盯著晚香,不過頃刻他便站了起來,丟了一句去看看柴夠不夠,便出去了。
留下一陣餘風,晚香怔忪,拍了拍火燒似的臉頰,又磨蹭了一會兒才起來了。
*
天氣已經漸漸轉涼,王長安是個耐不住的性子的,催著晚香要蓋房子就儘早。
本來晚香是個慢條斯理的性子,就這麼被人催著,新婚第二天就開始忙上了。
古亭去鎮上聯係磚瓦,晚香和弟弟去找裡正幫忙薦幾個手藝好的泥瓦匠和幫工,各種瑣碎折騰了兩三天,等這一攤子事弄齊備就這麼開工了。
蓋房子在村裡可不是小事,尤其幫工都是在村裡找能乾活的漢子,找了十來個,據說每天有二十文的工錢,還管一頓飯,這事可在村裡引起不小的風波。
又見一批批的磚瓦從外麵拉回來,這些東西明眼人都知道要花不少錢,於是羨慕的、暗中猜測芽兒娘從哪兒來的銀子弄這麼大的場麵之類的風言風語,在村裡傳得沸沸揚揚。
可家裡的人嘴都緊,裡正那邊知道的也不多,問來問去也問不出所以然。
隻知道芽兒娘新找的漢子是個山裡的獵戶,手裡有些積蓄,山裡人外麵也沒有田地,這次雖算不上倒插門,但也帶了全部身家過來紮根陽水村,自家住的房子總是要蓋的。
說是這麼說,可外人總是半信半疑。山裡人不都窮得家徒四壁,怎麼弄得出這麼大的排場?
當然,這些都僅僅是私下的揣測,麵上因為這次請了不少幫工,算是從人家手裡掙錢,當初為了搶這個工,村裡一些人家沒少打破頭。表麵上這些請來的幫工乃至其家裡人,還要幫忙說些好話,來勸退那些懷著小心思打探的人。
這頭忙得風風火火,另一頭楊家的日子可不好過。
大抵是辦砸了事情,馬丁黑那邊也惱得慌,這邊晚香剛傳出新婚的消息沒幾日,就有人上門要債了。
這次馬丁黑沒出麵,還是麻四來的,可這回就沒有上次好說話了,麻四也一改上次緩和的臉色,頂著一張六親不認的大黑臉,甭管楊家人怎麼說怎麼鬨,總之一句話——還銀子。
楊大江軟硬兼施都沒用。
可楊家一下子哪裡拿得出這麼多銀子,麻四丟下‘五日後再來要麼見官’的話就走了。
這無疑是塌了天。
要知道楊家是小門小戶,家裡這麼多口人,楊耀宗還在念書,本來日子就過得緊巴,突然讓拿出二十幾兩銀子還債,除了賣地根本沒有其他出路。
苗氏一改秉性,將楊大江罵得狗血淋頭,楊老漢唉聲歎氣,攥著旱煙袋抽得一屋子煙霧繚繞。
平時總要說幾句的楊大洪和楊大山,這次也不說話了,不知何時就各自回了屋,就楊大誌還傻乎乎的試著想勸坐在炕上迭聲直罵的苗氏。
“大誌,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門外麵冷不丁傳來一句話,是何桂蘭,表情不明的扶著門站著。
“有什麼事?沒看這兒正亂著。”楊大誌有些不耐道。
何桂蘭也不看他臉色,固執道:“你來,我有點不舒服,你知道我這幾日有些犯惡心,心裡實在難受得慌……”
這事在楊家也不是稀奇事,甚至在村裡都不算什麼稀奇事,新媳婦嫁過來頭幾個月嫁過來,若是‘犯惡心’、‘想吃酸’,肯定是跟懷了娃兒有關。不過日子還短,再加上鄉下人也沒那麼講究,就沒有找大夫看脈,隻是平時注意點就成。
苗氏也知道這事,之前總使著何桂蘭乾活,自打何桂蘭說‘犯惡心’後,她雖臉色不好看,倒也不把兒媳婦當牛使了。
楊大誌自然也知道,見何桂蘭堅持,想著她的肚子,麵色猶豫地走了出去,還沒站定,就被何桂蘭一把拉走了。
等兩個人影消失在門外,盤膝坐在炕上的苗氏,臉唰的一下黑了。
楊大江縮坐在炕腳沒說話。
坐在炕頭的楊老漢磕了磕煙鍋,歎了口氣道:“明天找人問問,看誰家要地,先賣幾畝吧。”
聽了這話,苗氏的臉更黑了,唾道:“這幾個癟崽子白養他們了,要銀子的時候都來了,要出銀子的時候,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楊老漢悶聲道:“他們手裡有沒有銀子,你心裡沒數?就算有,都給你拿來了,還是不夠,還是要賣地。”
是的,苗氏做出這種陣勢,無非是故意做給幾個兒子看的。
她怒罵小兒子,幾個大的若在旁邊勸,她自然能把戲演下來,借著話茬哭訴一二,三房人能添一點是一點。
可老大和老二一個比一個精,唯獨蠢笨的老三還被那寡婦給叫走了。
“你總說她老實,讓我看,這女子賊精!”說的自然是何桂蘭。
楊老漢沒說話,隻是吧嗒吧嗒抽著旱煙。
苗氏越想心裡越不甘心,道:“咱家就那些地,是你老楊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若是賣了怎對得起老祖宗?還有,若咱家在村裡賣地,不是整個村都知道了,指不定怎麼笑話咱。”
“那你說怎麼辦?禍不是你兒子惹出來的!”楊老漢一砸煙鍋,眼睛就往楊大江瞪去了。
楊大江也慘,這些日子沒少被苗氏打罵,臉上被指甲刮的血口子深一道淺一道,之前楊老漢惱了,用煙鍋失手砸了他一下,到現在腦門上還有個偌大的青包。
此時縮在頭坐在炕腳,看著也出奇可憐。
苗氏突然一下子站了起來:“地還是要賣,但不是賣咱家的。”
“那賣誰的?”楊老漢一愣。
“你忘了那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