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合一】◎
差不多到年底,大隊裡要殺豬，每個人都可以按照公分分到一定的豬肉，再就是拿錢去買。
裹上白雪沉寂許久的三裡屯又恢複了夏日的熱鬨,一個個裹得像個粽子般，臉上洋溢著喜慶的氣息,往村中央的空地去。
這會自家還不能養豬,村裡有個集中的養豬場，每年裡頭都有十幾頭豬，還專門派了人每天照料喂食打理。等到了年底留下三頭豬在村裡殺了分給各家,剩下的豬全部賣給肉聯廠換錢回來。
也就是說這養的豬越肥，每家分到的豬肉就越多。所以這一年到頭大夥看著這日漸肥胖起來的豬都是笑眯眯的，想象著年底吃到肉的香味。
很多人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回肉,這腸子全都寡淡著呢,盼了一年終於盼到殺豬分肉的這一天,可不就高興死了。
蘇樂鬆也算是攢了不少公分,多少能夠分到點肉,一大早就披上棉襖出門去湊熱鬨了。他心底那叫一個激動啊,不管多少都是他乾活換回來的肉,到時候煮上一頓讓大姐嘗嘗也是好的。
蘇曉葉這丫頭是哪裡熱鬨哪裡湊，平時晚上認幾個字沒精打采的,這會兒緊跟著蘇樂鬆要去看殺豬。
這個年頭的孩子是不會說怕殺豬這種血腥場麵的,她們隻會拍掌歡呼，啊太好了終於要有肉吃了。
這天剛好輪到蘇曉燕得去供銷社上班,她交代蘇樂鬆看好葉子,兩人拿完肉就趕緊回家。她這會兒守著櫃台正在看一出好戲呢。
李玉萍上回被經理訓了一頓後苦苦哀求後就安分下來了,前幾天還和霜打的茄子差不多,臉色蒼白到好像整個人隨時就這麼去了。
聽陳巧這群鎮上八卦小靈通的說法就是,李玉萍的爹不知道犯了什麼事被抓進局裡了，這麼多天還沒消息，估計是出不來了。
她爹據說是紡織廠的一個乾事，挺神氣的，所以她家小日子這麼多年過得也不錯，大姨又是供銷社的售貨員，要不然也不能這麼嬌氣到仿佛沒腦子。
大夥都說這李玉萍的爹要真這麼回不來了，家裡就剩女人和幾個孩子，這日子可能就要跌入穀底了。更重要的是，有這麼個進局子的爹，誰願意娶這麼個成分不好的姑娘啊？
之前聽到這些蘇曉燕也沒什麼反應，實在是太離奇。而且這些事情和她沒有什麼關係，李玉萍雖然之前瞪了她好幾眼，就當做是沒長大的小姑娘不懂事，反而對她也沒什麼損害。
這事對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來說確實變動挺大的，她乾不來落井下石的事。
不了解的事情不隨便發表評價，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了，蘇曉燕這麼想著。她其實也忘了自己現在在這個年代也不過是十八歲罷了。
就連吳芳平時和蘇曉燕閒聊時也忍不住感歎句：“哎這李玉萍命也是不好，以後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誰知道今天一大早這李玉萍就滿臉笑容，哼著小曲來供銷社，也不去自己那櫃台整理東西擺出來了，而是直接大搖大擺地靠在櫃台那坐著。
等經理來了後就站起身晃著單尾辮大聲喊道：“經理，我不乾了，我姨重新找了人明天就來上班。”
她聲音大，供銷社裡的人都聽到了，大家驚訝，隻以為李玉萍瘋魔了。她以後成分不好，現在能在供銷社裡乾活還不守住這大好機會，簡直是腦子進水了！
經理也驚訝，他本來還在糾結要是李玉萍真被打為黑五類，肯定是要讓她走的。不過他家也有這個年齡的大閨女，經理平時再怎麼罵，惻隱之心還是有的。
今天李玉萍這麼一說，他反倒還鬆了口氣，心情好的經理正想說說點什麼表達自己的不舍和理解，下一秒就又被氣到了。
李玉萍會說中聽的話就不叫李玉萍了，她得意地在那說：“天天守著這破櫃台我還不樂意呢，等我過幾天認到親爹娘，去了京市就是進廠裡當乾事都是可以的。”話說完還瞥了蘇曉燕一眼。
心想這櫃台你喜歡就守著去吧，她爹娘可是在京市當官的，以後她可就是官小姐了。當然這事不能說，她也就心底想著美滋滋的。
這話信息量還是挺大的，在場誰不是心思百轉的人情世故精，當下就知道這李玉萍不是李家的閨女，人親爹娘在京市呢。
以陳巧為首的吃瓜人心情五味雜陳，這個缺根筋的李玉萍以後可就是京市人了，那可是京市哎，傳說中的京市。
經理臉都黑了，這李玉萍親爹娘在京市的驚訝也比不上她得意洋洋地在那說看不上供銷社叫他憤怒，這簡直就是踩著他的臉在那得意。他正想開口說啥話，那李玉萍就目中無人轉身大搖大擺走了。
他黑著臉說不出話，直接吼了那些看戲的售貨員：“看什麼看？還不快準備著，馬上就到點開門了。”
眾人回神，趕緊各自乾活。人能去認京市的爹娘，她們可還得賺錢乾活呢。蘇曉燕看完這出好戲，自然也接收到李玉萍剛那一個瞪眼，好笑地搖搖頭。
這出鬨劇在蘇曉燕這不過是一場早間提神戲，她盤算著要準備點什麼放著，過年的時候方便吃的。
傍晚回到家，蘇樂鬆難得有了點半大小子的意氣，飛快地跑去廚房提了塊肉出來：“大姐你看，這是咱家分到的肉，夠咱吃一頓了，嗯不過因為我公分比較少所以分不到肥肉，要不然就可以炸豬油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白天大隊裡殺了豬，那些大叔大嬸全都擠在前頭嚷著要割肥肉，按著公分多少來排隊，蘇樂鬆的公分打不過那些家裡四五個勞動力的，最後好不容易才分到這麼些帶點肥肉的瘦肉。
蘇曉燕看了還挺驚喜的，本來也沒想著蘇樂鬆去大隊裡能分到多好的肉，得虧這個年頭的人都喜歡割肥肉回去炸豬油，自家才能分到這簡直不能再好的七分瘦三分肥豬肉了。
一小塊確實不多，晚上煮了剛好三人吃一頓。她點頭笑著說：“這種肉做紅燒肉最好吃了，大姐喜歡，鬆子你可真厲害，咱家也能分到這麼塊肉。”
蘇樂鬆聽了大姐的誇獎，見她真的喜歡，這才靦腆地笑著。
蘇曉葉這丫頭想到晚上又能吃肉了就高興得不得了，想起白天的事她小眉頭皺起，小嘴叭叭叭地告狀：“姐姐我和你說，今天我和哥拿完肉正要回來，奶就很凶地衝出來要搶肉！”
“然後呢？”蘇曉燕聽了心一跳，蘇老太安分了好一陣子，她的心卻是一直提著的，都不讓小丫頭自己出去玩，就怕被欺負。不過這會兒兄妹倆回家沒啥事，這肉也還在，應該就是沒啥事的，這才開口問。
“哥哥好厲害，他跟奶說不！然後就牽著葉子的手回家了。”蘇曉葉嗶嗶叭叭地說著，話裡還有點小驕傲和興奮。奶一直都特彆凶，老是要搶他們家的東西，上回是大姐把奶趕走了，這回是哥把她趕走了。
下回……下回她也要試著把奶趕走，保護自家的肉！
蘇曉燕驚訝，蘇樂鬆平時看起來很穩重，但其實不像個能和蘇老太那種一言不合臟話連篇的潑婦較量的，她好奇地望向蘇樂鬆。
接收到大姐類似於讚賞的目光，蘇樂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當時就想著一定不能讓奶把肉給搶走了，就很硬氣地拒絕了，牽著葉子回來。奶要追上來，我還把她甩開了。當然，那時大隊長也開口幫忙了。”
“鬆子挺好，算是長大了。反正咱現在和老蘇家那邊也就這樣了，其他的不該讓的彆讓，要不然隻會讓她覺得咱好欺負，一輩子這麼欺負著。”蘇曉燕笑著鼓勵，又是把自家和老蘇家的關係掰扯開來給倆兄妹說明白了。
蘇樂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暗自下定決心，下次要是再碰上奶，也要像今天這樣勇敢地說“不！”
蘇曉葉這丫頭一臉興奮，她感覺到自家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們再也不會被奶欺負了。
晚上一家子吃著紅燒肉美滋滋的，肉香味四溢。村裡其他家也冒出來豬油香味，孩子嘻嘻哈哈的，襯得夜色愈發溫柔。
第二天蘇曉燕休息，她佯裝去了趟鎮上，回家帶了一斤純肥肉和兩斤帶了點白的瘦肉，打算做點過年吃的。
本來想做臘腸吃的，但那是個大工程，蘇曉燕沒法找到理由一下子拿出這麼多肉來，倉庫空間裡也沒有豬腸，得特意去屠宰場買，索性就算了。
蘇樂鬆見大姐出去一趟又帶回來這麼些肉，心裡沒忍住多想。
其實一開始他可能還沒想那麼多，大姐說那是供銷社發了工資和肉票拿回來的，那也正常。
等到後來家裡肉也沒怎麼停過，蘇樂鬆晚上一個人躺床上也懷疑過。錢再多，肉票再多，也經不起每天這麼吃啊。
他想的是大姐會不會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認識了什麼人才能拿到這錢和票，還能買到肉。
蘇樂鬆擔心大姐會出事，他每回看到大姐拿肉和米麵回來就想說：姐我和葉子不用天天吃肉，哪怕是像以前那樣很久都吃不到肉，甚至是吃不飽都行。隻要大姐你平平安安陪我們就好，他會長大，會賺更多的公分，遲早他們的生活也能好起來的。
大姐變化其實很大，以前會默默扛起這個家，但是不敢和奶反抗，每回都勸他和葉子說忍忍就算了;
現在的大姐人很好，會自信地去供銷社上班並且混得很好，會勇敢地帶著他和葉子反抗奶的刁難，會很溫柔地鼓勵他們。
大姐還是以前那個大姐，她依舊是蘇曉燕，很疼愛蘇樂鬆和蘇曉葉這對弟妹，這就夠了。
這些話沒法說出口，蘇樂鬆隻能暗自把這家裡護得更嚴實，每回鎖好門窗，不讓家裡的肉香味飄出去。他沒少交代葉子，出門千萬不能提起自家吃什麼，有人問的話就是吃紅薯窩窩。
蘇曉燕是不知道蘇樂鬆想這麼多的，她在這個家裡越來越放開，少了幾分剛穿越過來的謹慎，也是相信蘇樂鬆這小子打小聰明，哪怕是發現有什麼不對也不會出去亂說。
她同樣也沒少和蘇曉燕這丫頭交代千萬不能和彆人說自家平時吃什麼，那孩子每次都蹬著靈動的眼睛，一雙小手捂嘴表示自己不會說的。
做不了臘腸，她就打算做點豬肉白菜麵餅和油碴放著，這玩意大人小孩都愛。油碴是過年必備的喜慶東西，代表著說這家人日子還行，平時也能用來炒菜，直接當成零食來吃都行。
那豬肉白菜麵餅做好了耐放，放在家裡，過年時候想吃了隨時一加熱就能吃，也算是蘇曉燕準備的過年零食。
爐灶起火，她把切成長條的肥肉直接下鍋炸油，豬油在鍋裡滋滋滋地冒出來，那股特有的勾人油味饞人得很。這段時間村裡有不少人在榨豬油，所以也不怕這味道飄出去惹人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