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帶了梅香,一個人去了黃鴨兒胡同塞了一封信進去,她很想跟景熙帝見一麵,想知道這個孩子怎麼樣的來曆。
這封信很快就呈到禦前,景熙帝打開一看,此處說有要緊事找他,最好是能夠見上一麵,他立馬就讓人布置一番出宮。
青綠色的小袍,褚色的皮靴,景熙帝今天打扮的很是俏皮,他來到黃鴨兒胡同,再往內側走,屏退眾人,推開門,看到了徐湘湘。
徐湘湘忍不住淚流滿麵,“是你嗎?你來找我了?”
一向堅強,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景熙帝也流下眼淚,“母後,是我,元兒來找您了。”
看來她們對沈玨的猜測幾乎是對的,那麼前世她就肯定是皇帝之母了,徐湘湘對他伸手,“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你。我對以前完全沒有印象了,我也忘記了你。”
趙奉元緊緊握住她的手,“母後,兒子不怪你,你這輩子活的比上輩子開心多了,也……”
“也什麼?”徐湘湘看著他。
趙奉元搖頭,“沒什麼。母後,我跟你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前世我剛親政,準備大婚的前夜忽然就被刮回來了,我帶著記憶,相貌也沒變,隻是母親變了一個人,那個母親對我也沒有多喜愛,每次都是靠我拉攏皇上的喜愛,之後對我也一般。”
“你是說毛舜嗎?”
“對,前世這個人我幾乎都沒有聽過,也不知道這一世為何會有這樣的人進宮?前世母後你可是豔冠後宮,而且父皇對你特彆寵愛,不像現在。”
徐湘湘聽的毛骨悚然,她和嘉德帝那個小人,想想還是沈矜好。
她笑道:“現在我也過的很幸福,沈矜待我極好。”
二人訴衷腸也隻能這一次了,日後他在宮中,宮中耳目眾多,泄露一絲一毫都是不成的,更何況慎獨是徐湘湘常常很推崇的,那就是即便一個人的時候她也不能胡亂說話。
“待您好就好。現在沈矜後院也隻有您一個人,看樣子我就知道了。”
徐湘湘點頭:“你有沒有心儀的人,我也可以幫你打聽的?”
趙奉元搖頭:“現在還沒有,日後再說呢,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哦,對了,德太妃你要小心吧,怕是太皇太後和她已經聯手,這二人在後宮浸潤多年,不知道埋下多少釘子,可恨我不在宮裡,不能幫你,你要多加留意。”
母後還是那麼慈愛妥帖,什麼都能幫他想到,趙奉元笑道:“我知道,這倆人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我心裡有數的。”
德太妃純粹是靠嘉德帝,嘉德帝死的很匆忙,不像前世,什麼都布置妥當,故而德太妃靠的隻不過是一個小皇子,好對付的很。
看著信心滿滿的景熙帝,徐湘湘很是欣慰,“前世我們母子有緣,這一世,我雖然不能在你身邊,但你一定要好好保重你自己,若是有難辦的事情,直接找我,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儘力而為的。”
“我會的,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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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了皇後選了一年,結果誰都沒選中,連大熱人選沈矜之女也沒份兒,盧家倒是還覺得高興,尤其是盧修,他對沈婉君道:“馬上沈兄就要回來了,我們要頭一個為他們接風。”
沈婉君嗔道:“你瞧瞧你,這麼激動做什麼?”
“我女婿快回來了,我可不是激動。”聽說沈穆這次也立了功,雖然比不上沈持魏庭等人,但是他才十四歲,這個年紀已經很耀眼了,是條漢子。
“什麼女婿,還早著呢,這次陽哥兒家怕是門檻都被踏破了。”沈婉君都很怕陽哥兒被人搶了去。
彆看現在男多女少,但是陽哥兒這樣的,永遠都有不少女人想。
盧修不在意道:“那沒辦法,我定情信物都給了,難不成沈矜還出爾反爾不成?”
“爹娘,你們說什麼呢。”盧文雅一進門就聽到她爹娘這麼說,簡直羞紅了臉。
沈婉君白了盧修一眼,“讓你胡說。”
盧修卻很高興,“過幾天我們就去沈家玩兒,你平日裡不是和雲姐兒玩的挺好的。”
盧文雅害羞的跑出去了。
沈矜倒是回來的很快,三年對於沈矜這樣的人來說,一半都是在路上,打的雖然很快,但是還真的不算短。
景熙帝親自率領人過來迎接,沈矜跪下來對他道:“皇上,這隻是景熙盛世的第一步,日後皇上會把齊國推向更頂峰的。”
群臣們好似忽然就忘記之前是怎麼批判沈矜的,一個個全部奉承上了,沈小相爺一直拉著沈矜,好像自己才是沈矜一路的一樣,長房的所作所為沈矜也算很清楚了,懶得計較了。
反正他呀,早就知道不需要討好彆人,強大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他最期盼的是見到徐湘湘,提前跟景熙帝說了一聲,溜回去見自己的娘子,徐湘湘也早就備好酒菜,菜當然大部分都是素菜了,誰讓沈矜愛吃素菜呢。
蘊哥兒坐立難安,鬨著要去門口接哥哥和兄長,徐湘湘也索性讓他去了。
雲姐兒卻不成,都已經開始學規矩了,就不能再和蘊哥兒一樣,這樣外邊的人會說閒話的,雲姐兒眼睛卻也眼睛往外看。
終於伴隨著孩子們的歡呼聲,一家人都站了起來,陽哥兒居然把蘊哥兒抱起來甩著玩,嚇的本來準備接沈矜的徐湘湘都一跳,“快放下,快放下,真的是把我的心臟都快嚇出來。”
沈矜含笑站在她的身旁,好似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很家常的口吻,“沒事的,陽哥兒現在臂力驚人。”
原本以為倆人見麵應該是涕泗橫流或者訴衷腸如何的,但是真正倆個人見麵卻平淡,卻非常熟稔,熟稔的仿佛沈矜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陽哥兒怎麼變黑了。”徐湘湘看著嬉笑打鬨的陽哥兒問道。
沈矜攤手,“那還不是因為成日在外跑,你兒子真的是被你養的身強體壯的。”
說起這個沈矜自愧不如,他現在騎射還不如自己的兒子,這可真是……
好不容易陽哥兒放下蘊哥兒,這才來跟徐湘湘請安,陽哥兒的眼眸裡閃爍著光,這束光讓他看起來特彆自由自在,生機勃勃。
“娘,兒子回來了。”
徐湘湘拉著他左看右看,“長高了好多,比你爹爹都高了。”
“可不是,娘,您是不知道我現在飯量多大啊,上次一個人吃了一隻烤全羊。”
“喲,這麼厲害的呀。”
五口人說說笑笑的進去,陸氏和沈綽也是拉著大孫子不放手,蘊哥兒跟護花使者一樣站在他哥哥旁邊不肯離開。
雲姐兒也是既想上前說話,又有點近鄉情怯,陽哥兒就是家裡的小太陽,和長輩們說完話,立馬從懷裡掏了一個花繩給她,“這是在蠻族買的,看看你喜不喜歡。”
雲姐兒看著五彩斑斕的花繩,點頭:“大哥哥,我喜歡。”
倏地一下,陽哥兒把雲姐兒也抱了起來,雲姐兒害羞的躲進哥哥懷裡,感覺自己在天上飄一樣。
“好啦,好啦,快坐下來吃飯吧。”徐湘湘把女兒接過來。
雲姐兒笑嘻嘻的:“大哥哥力氣真大。”
坐下來之後,陽哥兒看了滿桌子一大半都是素,便道:“娘,晚上能不能跟我做點肉,這菜也太素了。都是跟我爹做的吧,我爹在外隻吃草,都不吃肉,您沒發現我爹都瘦了嗎?”
陸氏心疼道:“彆跟你爹一樣啊,祖母讓廚房跟你多加點菜。”
徐湘湘看著沈矜確實瘦了,心疼道:“你在外麵總得吃點肉啊,老是吃素對身體不好。”
“你還信這小子的話,我肯定是吃過的,就是勉強自己吃,因為他們做的肉太難吃了。”
陽哥兒毫不客氣拆台:“娘,挺好吃的,一個夥夫做的叫化雞把我的舌頭都快吃下來了,還有一種饅頭,那可太好吃了。”
這倆父子可是太搞笑了,徐湘湘幫兒子夾肉,又幫沈矜夾菜,此時沈家才仿佛活了一樣。
就連老太太看著他們打鬨,也不會阻止,還讓徐湘湘不要管,讓他們父子兄弟多玩一會兒,沈矜吃完飯就拖著徐湘湘去房裡了。
一進房門,徐湘湘先脫下沈矜的衣服,沈矜措手不及,他還有好些話跟徐湘湘說,不應該是這樣的,但是如果她主動那也挺好,反正他在軍營也待夠了。
卻沒想到徐湘湘上下端詳一下,又把衣服遞給他,“自己穿上。”
沈矜愕然,“你這是何意啊?”
徐湘湘道:“也沒什麼,就是看看你身上有沒有受傷,還好,光滑的很,沒有受傷。”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白高興一場了。
徐湘湘偷笑,“不是這樣,還能怎麼樣,你可真是。”
沈矜抱住她,“當然就是我想的那樣。”
夫妻三年未見,如今見麵,真是小彆勝新婚,二人才滿足了。
沈矜回來之後各處邀約不斷,盧修是直接帶家人上門的,沈婉君跟徐湘湘道:“我們家這個一大早就催我們過來,你瞧瞧,這可真是。”
“來了就一起吃酒去,這幾天我被他們父子鬨的不行,陽哥兒我讓他收收心,開始沉下心來讀書。”
她們來的目的徐湘湘也知道,說來也是奇怪,盧修那麼個人,自己也不是沒有兒子,偏偏就很喜歡陽哥兒,從心裡就已經認定陽哥兒是他的女婿了。
現在上門卻是來確定關係的,徐湘湘看了盧文雅一眼,便道:“走吧,咱們先去和陽哥兒見見麵,這孩子年紀越發大了,鬨的很凶。”
沈婉君看到陽哥兒也嚇了一跳,“陽哥兒這麼黑了。”
陽哥兒咧開嘴笑道:“黑點才好,我不想要白。”
話音剛落就被徐湘湘打了一下,“你可悠著點,太黑了穿衣服也不好看。”
這還是盧文雅第一次看到陽哥兒,這個她爹娘口中的天才,她未來的夫婿,見了不禁就覺得和印象不同,她印象裡應該像沈矜這樣,俊秀清瘦,氣質出眾,可沈穆卻充滿著勃勃生機,現在正要和盧修比摔跤。
沈矜站在旁邊看熱鬨,還對陽哥兒道:“你盧伯伯也是練家子,千萬彆手軟。”
盧修咬牙切齒的看著沈矜,“你小子彆起哄。”
二人俱是拿劍,盧修倒是不俗,但是陽哥兒卻精神煜煜,他到底是在戰場上練過的,幾招之內就劍指咽喉。
盧修撫掌,“還真是不同了,也難怪旁人說自古英雄出少年。”
陽哥兒蹦蹦跳跳來到徐湘湘這裡求表揚,徐湘湘也是一臉覺得好笑,她對兒子道:“今天還得讀書,可彆一門心思的跟彆人鬥武。”
“兒子知道了。”
盧修驚訝,“還準備讓陽哥兒繼續科舉啊?”
徐湘湘點頭:“那是肯定的,他才十四歲,不讀書又能做什麼,越年輕就越要學。”
在陽哥兒剛回來的時候,徐湘湘就問他關於他的婚事,陽哥兒大大咧咧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
如今看到盧家這樣,徐湘湘和沈矜商量一二,便主動定下婚約了。
這樁婚事讓不少閨秀傻眼,他們還未開始呢,盧家就已經定下了陽哥兒,盧文雅就要成為沈次輔的兒媳婦了,這可真是措手不及啊。
但同時也讓不少閨秀高興,因為皇上還未選後,盧文雅本來也是她們的競爭對手,現在直接就少了一個重量級選手,可不是好。
可是作為皇上的景熙帝,現在想到的可不是親政不親政的問題,而是處理後宮倆個女人的問題,太皇太後這個年紀了,也翻不出什麼波浪來,那德太妃起了反心就必須得死,這個死倒不是直接謀殺,而是間接分化。
德親王今年還沒有滿四歲,景熙帝自然不會害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說難聽點,一個小孩子起不了什麼波瀾,日後還長不長的大還另說,又何必如此呢。
德妃每年都會得風寒,以往嘉德帝會讓整個太醫院幫她看,在景熙帝上任之後,德太妃收斂很多,但是景熙帝並未對後宮有任何限製,德太妃依舊得到非常好的治療,甚至因為她是德太妃之母,有些想走冷門的還巴結她。
這次可不一樣了,尤其是景熙帝本人敲打了一番之後,查的是太醫院弊案,但是實際上讓太醫院越發不敢造次,隻要太醫院不會超出待遇,德太妃本人心思又重,景熙帝再派人送走德親王給貴太妃之後,德太妃更是驚惶不安。
她其實是非常堅強的,堅信活著就會有希望,所以喝藥都不用彆人吩咐,但是兒子被分開之後,她就很是擔心,尤其是以前得罪過貴太妃,直接讓貴太妃斷了皇後之路,這貴太妃也是個聰明人,她知道皇上的心思,即便自己沒有虐待過德親王,但是傳出去的話也讓德太妃喝一壺的了。
這一急之下,病就更不能好了。
毛舜惱怒德太妃之前還和太皇太後一起想奪她兒子的地位,於是添上一把火,半年之後德太妃就香消玉殞了。
德太妃一死,太皇太後幾乎被嚴格囚禁起來,表麵上是說皇上對她好,增派人手,但實際上就是看管,還不讓她自儘,太皇太後哪裡受的了這個,很快也不久於人世。
國喪景熙帝哭的很傷心,毛舜也在哭,但是她更是看到了兒子景熙帝的手段有些後怕,原來不需要毒藥也能害死一個人,明明平日裡對太皇太後非常一般,哭成這樣倒像是孝子賢孫一樣,可笑至極啊,像她哭都哭不出來,這個老太婆可是對德妃更好呀。
喪事期間景熙帝的表現無疑讓史官們都動容,哭的幾欲暈倒過去,毛舜心疼兒子,便私底下和景熙帝道:“倒也不必如此,做做樣子就行了,可千萬不要這般。”
景熙帝無奈:“還是要的,長者過世,總要哭靈的。”
毛舜端了參湯給他,“皇上總要顧及自己的身體。”
“多謝母後。”
她這邊便道,“這次喪禮過後,皇後一事也要提上議程了,沈家的那位姑娘我也很喜歡,你讓她進宮也成,至於妃嬪,我看張家的姑娘和楊家的姑娘都不算錯。”
不管怎麼樣,她已經讓渡出皇後之位了,原本皇帝年幼,這個皇後應該是她這個作為太後的人選的,可是她已經按照景熙帝的要求選了,妃子裡麵張家小姑娘經常進宮為她解悶,若有這麼個妙人陪在身邊也好,再說楊家,楊澤和她關係很不一般,謝氏去外省之前曾經就提過,楊澤是個不畏強權的人,又正直,連爵位都不要了,日後若是出了事,全家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這樣的楊家這般高風亮節,即便讓楊澤的女兒進宮也算是她唯一能夠給的照顧了。
景熙帝卻道:“沈矜之女我不會娶為皇後的,這話我已經跟沈夫人說過,她表示沒有任何異議。”
這就讓毛舜很詫異了,“這是為何?”
“不想自然就不想,再者沈矜也無須靠女兒維持家族繁榮,沈穆少年才子,九歲中秀才,十一歲便能上陣殺敵,這樣的人才靠實力就夠了,也沒必要那般。”
沈矜的夫人徐氏確實是個了不起的人,培養的兒子個個出色,而且孝順,她也是命不好,現在兒子反倒是像她的上峰一般了。
這話毛舜無意間和徐湘湘說的時候還真的說出來了,大概是認為徐湘湘比較了解她們的內情,所以對徐湘湘毛舜也不再隱瞞什麼了。
徐湘湘驚訝道:“您雖然是皇上的母親,但天無二日,皇帝確實是獨一無二的,即便是您聽他的其實也沒錯。”
再說了,景熙帝的位置是怎麼來的,都是他自己運籌帷幄得當弄來的,否則全部靠毛舜,那今日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可能就是德妃了,還有他什麼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