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黑眼的孩童從津島修治並不高大的脊背後麵探出頭來,圓溜溜的眼瞳中帶著純粹的好奇,臉上帶著棉花糖般的嬰兒肥,嘴角隻要略微勾起一點弧度來,就擠出了軟乎乎的臉頰肉,他問道,“你們是誰啊?”
他抱著兄長的手臂,緊緊地依偎在兄長的身邊,如同有著濕漉漉眼神的小狗般全身心地依賴著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兄長。
“我們嗎?”五條悟彎腰彎的有些累了,索性蹲下身來,笑眯眯地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我的名字是五條悟哦。”他故意學著津島憐央說話的語氣,又用手指了指一旁黑發丸子頭的同伴,黏黏糊糊地說道,“他是夏油傑,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生~”
夏油傑麵上露出了被惡心到的神情,“悟,你這家夥差不多一點,太惡心了,讓人有些反胃。”
“你們想把憐央帶回去做什麼?”津島修治卻絲毫沒有因為他們插科打諢的態度而放下警惕,他冷冷地問道,“是津島右衛郎讓你們來的嗎?”
“直呼自己父親的姓名嗎?看樣子那家夥對你們不好吧。”五條悟用手托著下巴,跟他們閒聊似的說,“你們的父親是國會議員、內閣成員,這你們也知道吧?”
他沒指望得到兩兄弟中那個比刺蝟還難以接近的哥哥的回應,是直視著津島憐央說的。
在那雙霜花般漂亮的冰藍眼睛注視下,有禮貌的好孩子下意識地乖乖接著五條悟的話,“知道。”
“憐央,不用理他。”津島修治瞪了五條悟一眼,扭頭對弟弟說道。
“嘛嘛,不要對我有這麼大的敵意嘛。”五條悟說,“我們可是過來幫你們的。”
他那雙冰藍的眼眸一一掃過他們身上有些臟兮兮的寬鬆衣服、笨拙而沉重的背包、被黏膩汗水粘在頰側的發絲,和津島憐央脖頸上還留有些淡淡白痕的繁密傷疤,眼中露出了然的色彩。
“這家夥雖然看上去不太靠譜,但他說的確實沒有錯。”一直在旁邊看著的夏油傑也開口說道,“津島右衛郎一開始是直接要求我們把津島憐央祓除掉的,理由就是你在這個年齡就已經咒殺了人類,是個天生的壞種,殘忍冷酷,毫無憐憫之心,如果任由你繼續長大的話,今後一定會釀成大錯。”
“內山加奈子,和內山孝太。”五條悟在口袋裡掏了掏,翻出兩張照片來,用食指和中指夾著,在他們眼前晃了晃,“這兩個人你們應該很熟悉吧。”
津島修治睜大了眼睛,瞳孔微微震顫著,眼神有些動搖。
他咬著牙,沒明白這兩個家夥是怎麼發現這兩個人是憐央殺害的。
“聽說他們的下場挺慘的。”五條悟把照片翻轉了過來,仔細打量著,嘖嘖感歎,“先是被壓扁,然後再被擰成了麻花,最後還被分屍剁成肉沫,燉成了肉粥。哇,光是聽著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呢。”他抱著自己,害怕似的誇張地搓了搓手臂。
夏油傑有些無語,並不是很想理睬這個演戲演得過了頭的家夥,索性扭頭繼續說道,“我們在津島宅邸和內山家都發現了咒力的殘穢,因此才發現了你們的作為。”
他微微眯起眼睛,本就氣勢十足的丹鳳眼顯得更加鋒利了,“津島憐央確實殺了人,不過後續的處理是你們兩人一起做的吧?”
夏油傑雖然用著疑問句,但語氣卻是十分的確定。
津島修治長歎了一口氣,在他們所做的事情全都被翻出來之後,他反倒沒有那麼緊張了。
他沒有繼續試圖掩蓋罪行,而是索性坦白了,“是我們一起做的沒錯。”
明明有著溫柔的鳶色眼瞳的孩子露出了尖銳又鋒利的眼神,用帶著刺的話語嘲諷著他們,“所以你們做出的決定呢?要殺掉我們嗎?要囚禁我們嗎?”
五條悟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說,“不是‘我們’。”他露出了一個在津島修治眼中十分可惡的惡劣笑容,“不管是要處以秘密死刑,還是終身監|禁,我們要負責的隻有津島憐央一人哦。”
他那根食指順勢朝前一點,戳上了津島修治的額頭,“至於你,從哪來回哪去,明白了嗎?”
“怎麼樣,不錯吧?隻要把津島憐央交給我們,你就可以回家去繼續過你富家少爺的奢侈生活了,怎麼想都是一筆不錯的買賣,如果是我肯定立馬就答應了。”
津島修治感受著額頭那一點溫涼卻又不容拒絕的力道,瞳孔緊縮,露出了像是被觸怒的野獸般的神情,他咬著牙,隱忍著,“那種地方……誰會想要回去啊!我才不想要當什麼富家少爺,也不想要什麼被仆人簇擁的生活,住在橋洞下也行,每天都吃不飽也行,就算是被你們抓走囚禁也好!”
“我隻想要跟憐央一起,這樣渺小的願望也不行嗎?!”
明明是成熟又穩重,從沒有露出過脆弱神色的兄長,此時漂亮的、溫柔的鳶色眼眸中卻顯露出一種津島憐央從未見過的,如同殘花一般的哀傷與絕望。
那劇烈翻湧著的、四溢著的龐雜欲念,如同冬日裡落雪後灰蒙蒙的天空,壓抑、沉默、哀傷,卻又帶著某種無言的溫柔。
津島憐央無法動彈。
他的身體中有種渴求在無聲無息的蔓延著,密密麻麻地從每一個角落裡探出頭來。
那如同烈火焚燒般炙熱無法忽視的欲念,逐漸地、逐漸地再次從冰冷的靈魂深處上浮著。
津島憐央的臉上無法控製地露出了一個微笑,他咧開嘴,孩童清脆的笑聲回蕩在被漆黑的帳幕籠罩著的街道。
“呐,五條悟,可以讓我們離開嗎?”
津島憐央的笑臉很可愛,說話的語氣軟軟的,偶爾有幾個字音發不清,含糊又粘連,也隻讓人感到撒嬌般的甜蜜。
但五條悟和夏油傑隻感到了一陣刺骨的冰寒。
在他們眼中,麵前站著的已經不是津島憐央了。
而是一團陰冷、詭譎、黑氣繚繞,猶如深淵般不可直視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