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康從堂屋準備去茅房,結果就瞥見楊繼西四人的樣子,他忍不住一笑,接著又看向跪在那邊院子裡的三人,笑容微斂,搖了搖頭去茅房了。
“繼康他們就不愛看熱鬨,”同樣看見楊繼康的楊一爺爺說道。
“可能是大哥之前太愛管閒事了,所以繼康反而不愛了吧。”
楊一奶奶見那邊就三人跪著,便覺得沒什麼意思了,扒拉兩口飯,就招呼著他們都回桌上吃飯。
這邊的楊繼南正懊惱地磨牙,“關我屁事兒!我為什麼要跟著跪!”
“那你起來啊,”楊繼東摸著臉上隱隱發痛的地方翻了個白眼,“你這麼有能耐,你去爹娘麵前鬨唄。”
“我哪有大哥你有能耐啊,”楊繼南的白眼翻得比他還要六,“平日裡悶聲發大財,我呢,想給媳婦兒買點藥都沒有辦法,比不得大哥,比不得比不得。”
“這事兒也能賴在我身上?老一你是不是瘋了。”
楊繼東怒視他。
“反正我現在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你!”
“你說什麼?!”
夾在他們中間門跪著的楊繼北直接起身,將一人嚇一跳。
“老四你乾什麼?”
楊繼南皺眉。
“你不會還想打架吧?”
楊繼東滿眼警惕。
誰知楊繼北壓根不理會他們,一瘸一拐地進了楊老婆子房間門,然後跪在楊老婆子麵前含淚道,“娘,我難道不是你們的兒子嗎?為什麼要這麼騙我,防備我.....”
楊老婆子聽得側過頭,“你不要胡說,根本沒有你說的那些話,你再胡言亂語,小心你爹再去折柳樹條抽你一頓!”
楊繼北卻隻垂頭落淚,瞧著傷心又可憐。
“老四好手段啊。”
楊繼南眯起眼道。
“你以為老四為什麼比你更得爹娘喜歡?小兒子小兒子,又能撒嬌又有點小脾氣,可不比你強?”
楊繼東刺道。
“那你就等著老四把你也踩在腳下,反正現在老三就和分出去了一樣,我又不受爹娘多喜歡,你覺得老四會對付誰?”
楊繼南這話讓楊繼東臉色發沉,他盯著楊老婆子的房門不知道在想什麼。
自古以來,老人到了一定年紀覺得自己不怎麼行了時,就會主持分家,一般來說老人都是跟著大兒子偏多,極少數會跟著小兒子。
而老人分在哪個兒子家裡,那這個兒子多少就能多分一點東西,而且還能被老人私下補貼點什麼,那都是彆的兄弟沒有的。
就好比眼前這個房子。
楊繼東向來是很肯定爹娘會跟著他們大房的,一他是長子,一家裡僅有的兩個大孫子也是他的兒子。
想到這,楊繼東嗤笑道,“有本事他就搶。”
“你也就仗著他沒兒子,”楊繼南露出一抹惡意的笑,“可他有了呢?我倒是想看看大哥變臉的樣子。”
楊繼東冷哼一聲,起身往旁邊走了幾句,然後在楊老漢陰沉的目光下繼續跪著。
楊繼南看了眼一人之間門的距離,忽然起身進了堂屋,跪在楊老漢麵前老實認錯,並且表示未來幾天的水缸,他來負責挑水。
“娘的,”楊繼東沒想到他會學老四那樣不要臉,可他這會兒也學不了了,隻能乾巴巴地跪著。
等到楊繼南腳步輕快地挑著木桶從他身旁過時,楊繼東咬牙道,“小心摔河裡。”
“我還是比較想吃大哥的席。”
“滾!”
等楊繼西吃了飯幫著收拾了,還洗了個澡在院子裡在明亮月色下洗衣服時,還瞧見那邊跪著人呢,隻不過隻有一個人了。
再看那人身旁站著兩個小的一個大的,就知道那跪著的是楊繼東。
又想起自己借出去的五毛錢,楊繼西快速洗了衣服,將其晾在柴房邊上的竹竿上後,跟堂屋裡的孫桂芳他們說了一聲,便往楊老漢他們院子去了。
到了那邊才知道,楊繼北還在楊老婆子房裡跪著,此時楊老漢已經進屋了,房門緊閉,裡麵就隻有他們三人,也不知道說什麼。
大花站在房門口側耳聽。
沈鳳仙帶著狗蛋還有毛蛋圍著楊繼東,勸他起來了。
堂屋裡坐著何明秀和楊繼南。
“老三,你過來是?”
楊繼南心情不錯,他可是三個人中吃了飯舒舒服服坐著的人,另外兩個飯都沒吃,還跪著呢。
見楊繼西過來,他還心情不錯地問道。
“我找老四有點事兒。”
楊繼西道。
“那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出來了,”楊繼西指了指爹娘屋那邊,“有啥事兒我替你說。”
楊繼西想了想,“就跟他說彆忘了答應我的事。”
何明秀聞言笑問道,“老四又向你借錢了?”
楊繼西沒說話,楊繼南忍不住追問,“你們搭夥的錢不緊張啊?還有錢借給他。”
“就五毛,”楊繼西伸出手晃了晃,“這不就是因為緊張,所以我過來要嘛。”
“老三你進來坐,反正爹娘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出來,”楊繼南挪了根凳子往旁邊一放,示意楊繼西進屋坐。
楊繼西進去坐下,他還真有些日子沒進這堂屋坐過了。
沈鳳仙見楊繼西進了堂屋,想了想還是沒進去,而是瞪著楊繼東,“本來罰的是老四,你倒好扯進來了不說,還沒有老一跑得快,現在誰心疼你?人家都去跟老四說話了。”
說的就是楊老漢他們。
楊繼東梗著脖子不說話。
沈鳳仙火氣更大,抱起毛蛋就回房了,“你愛跪就跪吧!”
自己都不心疼自己,她管個屁。
狗蛋看了看還在偷聽的大花,對楊繼東道,“爹,我也去聽聽他們說了啥。”
說完就輕手輕腳地來到大花身旁,還伸手戳了她背一下,嚇得大花大叫,接著房門猛地被打開,楊老漢臉色發黑地看著大花和狗蛋。
“誰教你們偷聽的!老大媳婦兒!老一媳婦兒!把他們都給帶走!”
何明秀和沈鳳仙趕緊把各自的孩子叫到了身旁。
大花抱著何明秀的手臂,輕輕叫了一聲三叔。
楊繼西點頭,何明秀當著他的麵問大花,“聽見啥了?”
楊繼南本想阻止,結果就聽大花細聲細氣道,“四叔一直哭,還說在那邊丟了大臉,四嬸可能真不和過了,又說什麼十塊錢他拿不出來,什麼什麼要做老光棍去死了什麼的。”
她到底人小,聽了也記不住這麼多。
可三個大人卻明白了。
這是想讓楊老婆子他們還一娘那十塊錢,用劉香蓮的離去來威脅他們,不把賬清了,劉香蓮就不回來了。
楊繼西沒啥興趣,他越發看不上楊繼北了,起身走了。
路過楊繼康院子時,想了想還是進去坐會兒。
楊繼康見他一個人,便知道他肯定去了那邊,讓石頭把堂屋門關上,楊繼康說他。
“你現在能不去就彆去那邊,本來就嫌你礙眼,他們家又鬨騰,啥時候給你潑一盆臟水,你都不知道。”
“我沒有這麼傻,”楊繼西接了他的好意,掃了一眼坐在楊大奶奶身旁拿著旱煙杆發呆的楊大爺爺,“大爺怎麼了?”
“被娘說了兩句,”楊繼康小聲回道。
楊繼西眨了眨眼,“沒事兒吧?”
“沒事,”楊繼康擺手,又說起石頭讀書的事兒,“我和石頭媽特意去石頭姥爺家給石頭求取了一個書名,因為石頭這一代是承字輩,所以取名楊承佑,佑,庇護平安的意思。”
石頭在一旁雙眼亮晶晶地點頭,“三堂叔,我以後也有大名兒了。”
“承佑,”楊繼西摸了摸石頭的腦袋,“這名字好。”
“我們生產隊離鎮子遠,為了方便他念書,等報了名就石頭就住在他姥爺姥姥家,每個月我們送糧食過去,再交一塊錢。”
那錢是楊繼康堅持要給的,本來想給兩塊,石頭姥爺就說不聽勸就彆送過去了,這才改成了一塊錢。
“這是好事兒啊,那邊離鎮子隻有半個小時,而且都是大路,周邊也沒有河,就算石頭一個人上下學也不用擔心。”
康嫂聞言笑道,“是啊,要是讓他住家裡每天來回,我還真不放心。”
就比如大雨天,遇上點滑坡泥石流啥的,那可危險了。
說話間門,楊一爺爺過來了,見楊繼西果然在這,便道,“你一娘讓你回去了。”
“欸,”楊繼西起身跟楊一爺爺回了家。
楊大奶奶讓石頭拉著他爺爺去休息,然後對兒子兒媳低聲道,“我總覺得你們一叔他們對繼西和桂芳有那種心思。”
康嫂與楊繼康對視一眼,一人打著哈哈。
“不會,要是有心在繼西小時候就動手了。”
“是啊,我看他們就是投緣,這搭夥過日子,可比一叔他們兩人吃飯熱鬨。”
楊大奶奶見他們都搖頭,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許是真的寂寞了吧。”
而楊繼西回到家,就被楊一奶奶塞了一雙布鞋,“試試。”
“謝謝一娘,”楊繼西洗了腳的,便直接穿上走了走,“很合腳,而且底子也很厚。”
“那是,我夾了幾層呢,”楊一奶奶十分滿意,“桂芳的鞋底比你這還要厚一些,冬天穿著也不受涼。”
“一娘想得周到,”孫桂芳也拿出自己做的衣服,給一爺做的是汗衫,這天熱,汗衫最受男人們喜歡,給一娘的是棉布薄袖上衣,透氣又好看。
楊一奶奶和楊一爺爺喜歡得不得了,第一天就穿上了。
今兒天氣好,楊一爺爺吃了早飯就去牛棚那邊,忙完後再去趙五那幫忙,身上的新衣服實在是顯眼,畢竟沒有補丁,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新做的。
“還是楊一哥有福氣啊,瞧瞧這汗衫做得多精細。”
“女兒好啊,再想想我那幾個臭小子,就氣得頭疼。”
楊一爺爺也不說是哪個女兒做的,笑眯眯地乾著活兒,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羨慕嫉妒。
這邊的楊一奶奶把雞圈清掃乾淨,撿了四個蛋放在碗櫃裡後,就關上門去了楊大奶奶那邊串門。
“喲,這衣服好看,”楊大奶奶見到楊一奶奶就雙眼一亮,讓她湊過去自己仔細看看,“桂芳做的吧?”
“大嫂怎麼知道的?”
楊一奶奶矜持問道。
“你上回給她做了布鞋,她這性子的人,一定會給你做點什麼,”楊大奶奶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真不錯,桂芳剛來的時候還不怎麼會做衣服呢,現在做得這麼好了。”
“是啊,還給她一爺做了汗衫,繼西都沒有呢,”楊一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又聽楊大奶奶說楊繼東昨晚在院子裡起來時,走路都要沈鳳仙扶著的事兒。
“這也怪了,不是罰老四嗎?老一也沒跪多久,偏偏老大跪得最長,肯定是老大他們惹了三弟妹,不然不會這麼做。”
畢竟楊老漢他們還是挺看重老大的。
“我現在是麵上都不想維持了,”楊大奶奶搓著麻線,眼皮子微微抬了抬,“誰家的孩子誰疼,反正我的繼康和繼紅,誰也彆想再欺負他們。”
“沒人欺負,”楊一奶奶笑了笑,見她搓麻線,又問道,“你也要做鞋?”
“給石頭做的,”楊大奶奶把石頭九月開始就住在親家家裡的事兒,告訴楊一奶奶,“說實話,我還真舍不得。”
石頭還沒過去呢,她就開始惦記去了那邊會不會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吵架,畢竟石頭姥爺家的孩子也多。
“擔心這些還不過多做兩雙鞋,”楊一奶奶道。
“所以我這會兒在做,布鞋棉鞋都做兩雙,”楊大奶奶充滿了乾勁。
孫桂芳去吳大嫂那邊了,吳和國還沒回來,吳大嫂有挺著大肚子,她過去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楊繼西則是跟著副隊長等人一起挖山溝。
前兩天的大雨把山溝堵得有些嚴重,得把堵住的石頭和泥土挖出來通水。
下午則是去趙五那邊幫忙。
楊繼西和楊一爺爺回家時,便見周大舅坐在堂屋門口,笑眯眯地衝他們招了招手,“回來了。”
“大舅,”楊繼西招呼著,“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
楊一爺爺放下鋤頭,洗了手也坐在堂屋門口。
“下午三點半左右到的,吳老大要的磚不少,過兩天才能送過來,我們就先回來了。”
吳和國的娘雖然不在了,可他還有爹,下麵有三個兒子,現在吳大嫂肚子裡還有一個。
為了兒子們以後娶媳婦兒也有住的,所以吳家這次修房是往大了修,五間門正房,一個大堂屋,柴房和灶房加在一起,還加了一些磚進去,又要重新打家具,那可不止三百塊錢就能成的。但吳家沒有向彆人借錢的意思,可見手裡是真的寬裕。
楊繼西洗了手就去灶房幫忙了,楊一爺爺和周大舅聊著。
“我看那邊好像又鬨出什麼事兒了?”
周大舅回來的時候,正好遇見走路一瘸一拐的楊繼東。
“三天兩頭就在鬨,我都習慣了。”
楊一爺爺擺手。
周大舅看了眼灶房位置,“再怎麼說,也是你們得了好的。”
“確實,”楊一爺爺想到楊繼西夫婦的好,指著自己身上的汗衫,“瞧瞧我這汗衫,多好。”
“妹妹已經在我跟前說了好幾次了,”周大舅無奈道。
他一回來,楊一奶奶就在他跟前炫耀身上的衣服,以及楊一爺爺的汗衫。
家裡的事兒不用周大舅操心,所以便過來幫著建房,早點建好,人就早些搬過來,心裡也踏實。
又聽楊一爺爺說起趙五家的事兒,周大舅想起趙五爹來。
“我記得你們關係不錯,但他大兒子走了後,為了給他媳婦兒治病,家底都快掏空了吧?”
楊一爺爺點頭,“掏空了,他兒子趙五訂婚的時候,還在我這借了三十塊錢,不過趙五已經還完了。”
“世事無常啊,”周大舅輕輕搖頭,“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滋味,不好受。”
楊一爺爺點頭,他雖沒有失去過孩子,可也能想象那有多難受。
此時楊繼東正站在楊老漢和楊老婆子房裡,對麵坐著楊老漢他們。
“老大,你知道我為什麼罰你這麼久嗎?”
楊老漢問道。
“不知道,不過爹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我肯定是該罰的。”
楊繼東甕聲甕氣道。
楊老婆子看了他一眼,“你也彆不服氣,這些日子你這個做大哥的有一點做大哥的樣子嗎?”
楊繼東垂著頭不說話。
“我是最看重你的,”楊老漢也道,“老大,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我不會的。”
楊繼東立馬道。
“行了,以後記住不要動不動就和兄弟吵架打架,一點做大哥的樣子都沒有,你是老大,應該帶著弟弟們同心協力,而不是說你兩句,你就臉紅脖子粗地和兄弟們打鬥。”
楊老漢念叨完了後,這才又是楊老婆子說道,“我今兒問石頭,他下半年確定去念書了不,他是確定了,而且不住家裡。”
楊老婆子心裡著急,“石頭不住家裡,那肯定是住他姥爺家,可我們狗蛋怎麼辦?沈家住的地兒可比我們生產隊還要偏遠一些,總不能厚著臉皮讓狗蛋和石頭一起住你康嫂娘家吧?”
“那不可能,”這麼不要臉的事兒,楊繼東乾不出來。
“所以你說怎麼辦。”
楊老婆子問道。
“再等兩年,他自己來回也沒什麼了。”
“我呸,”楊老婆子指著他罵道,“石頭現在也十歲了,還不是住他姥爺家,狗蛋十歲住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