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香蓮自覺丟了個大臉,氣得臉都紅了,發現肚子裡的孩子動得厲害後,她才深深吸了口氣,安撫似地摸了摸肚子,然後等孫桂芳她們都進了自家院門了,這才轉身回去。
“她這樣看著不是很好啊,”即便沒有生過孩子,孫玉蘭都覺得劉香蓮水腫得實在是厲害。
“提醒了幾次也不聽,”楊二奶奶正在收衣服,聞言還罵了幾句,“等到了生孩子的時候,才知道有多遭罪!”
“瞧著不怎麼正常,去看過大夫嗎?”
孫玉蘭問。
“不怎麼出門,”孫桂芳拉著她在堂門口的高凳子上坐下,“聽毛蛋說每天都在睡覺,吃得也多。”
沒事兒就在吃,因為覺得她肚子裡的孩子有福氣,所以楊老婆子也舍得給她吃,恨不得讓福寶長白白胖胖的才好,壓根不顧及母體。
這邊劉香蓮剛進堂屋,院子裡玩耍的毛蛋便大聲道,“奶,下雨了!”
楊老婆子正在給小孩子做衣服,聞言笑眯眯地看向劉香蓮的肚子,“瞧瞧我們福寶,知道快下雨了才回來的吧?”
劉香蓮:.....
“你剛才出去了,福寶發現啥沒?”
楊老婆子問。
“我就在大柳樹那站了一會兒,”劉香蓮最怕她問這個話,於是趕緊道,“就一會兒,能發現啥啊。”
“也是,你現在肚子大了,以前月份小的時候也不跟我出去,不然我們福寶出生後的日子更好過,”楊老婆子癟嘴道。
劉香蓮隻覺得心累,加上下起了大雨,於是便說想睡覺,便回房間了。
下起雨自然不能乾活了,楊繼西和楊繼康他們淋著雨回到家,楊二奶奶早在收了衣服後就去燒熱水了,楊繼西他們回來正好能洗澡。
“這雨一兩天怕是不會停,”楊二爺爺洗好後,坐在堂屋門看外麵的大雨說道。
“我們家打地基的時候還好天不錯,副隊長家才開工不久就下了幾次雨了。”
楊二奶奶把饅頭端過來,後麵孫玉蘭幫著端菜。
楊繼西端著碗筷在最後。
吃了午飯後,孫玉蘭就跟著楊二奶奶她們一起做小褲子,楊大奶奶過來串門,還說了好一會兒話呢。
結果楊繼北冒雨過來,請楊繼西幫著把肚子不舒服的劉香蓮抬去衛生院。
楊二奶奶直接擋在楊繼西麵前,“你家兩個兄弟呢?為啥找繼西?”
楊繼北抿唇,“人多也快些。”
“三個人還不夠多啊?你現在有空來這邊,還不如早點送人去衛生院!早讓你們彆憨吃憨睡,現在這麼大一坨,倒是想讓我們家繼西跟著受累,沒門!”
楊繼北灰溜溜地走了,楊繼康沒一會兒也過來了,“找我,我沒去,他們人手又不是不夠。”
楊繼南已經被沈鳳仙叫過來了,這會兒就在那邊院子,加上楊繼東和楊老漢,他們人怎麼也夠了。
楊繼北其實是怕錢不夠,因為楊老婆子隻給了他十塊錢,如果有楊繼西和楊繼康在,他還能借一點。
回去後見劉香蓮痛得厲害,於是趕緊用借來的木架子把穿上蓑衣,舉著傘擋住上半身的劉香蓮抬上,一行人冒著雨出發了。
楊老婆子雙手合一朝著祖宗墳地那邊拜了拜,嘴裡念念有詞,“保佑我的福寶平平安安降生,我們以後一定孝敬你們。”
沈鳳仙嘴角一抽,但沒多久雨就停了。
楊繼東他們也鬆了口氣,加快速度把人送到了鎮上衛生院。
大夫看了劉香蓮的情況後,臉色不是很好,“我建議你們送縣醫院去,產婦的情況不是很好,我們衛生院設備不足.....”
無奈之下又連忙找車去縣醫院,楊繼南見他們找到車,也不去了,他能幫著抬到這就不錯了。
於是跟楊老漢說了一聲,便走了。
楊老漢也知道他留下沒啥用,於是揮了揮手,“走走走。”
像是趕蒼蠅似的,楊繼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當天半夜裡,楊繼西夫婦被楊老漢那邊院子的吵鬨聲給驚醒了。
“沒事吧?”
楊繼西把孫桂芳嚇住。
孫桂芳搖頭,“吵什麼呢?”
楊二奶奶和楊大奶奶都很氣,楊二奶奶是覺得擾人清夢,這邊是歡歡和樂樂被驚醒後正在大哭。
這孩子一哭,全家都醒了。
楊繼康黑著臉打開堂屋門,這會兒楊繼北正過來,後麵跟著叫罵的楊老婆子。
“五十塊錢!家裡哪有五十塊錢啊!”
楊老婆子指著他的背影道。
“你娶媳婦兒的時候也才這麼點!得虧我覺得她懷了個福寶,沒想到到頭來是個禍害!要錢沒有,你要是敢去借,那也得你們自己還!”
楊繼北心裡本來就擔心劉香蓮和孩子,聞言更是心煩意亂,他猛地轉過身,手裡的豆油燈跟著晃了好幾下,差點滅了。
“那我能怎麼辦?!難道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和孩子就死在醫院裡嗎!”
楊老婆子被他吼得一愣,身後的沈鳳仙上前扶住楊老婆子,見楊繼北眼睛都紅了,也忍不住勸了句,“娘,到底是兩條命啊。”
見楊繼康等人出現在堂屋門口,那邊的楊二奶奶和楊二爺爺也提著油燈過來,楊老婆子的潑辣勁兒也頓時消散,她哭道,“我也知道啊,可家裡哪有這麼多錢啊!”
“怎麼了?大半夜鬨得這麼厲害,繼北,你怎麼回來了?”
楊大奶奶問。
楊繼北深深地看了眼楊老婆子後,轉過身忽然向他們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
“繼北?”
“老四,你有話好好說!”
楊繼康去扶他,楊繼北不起來,垂著頭哽咽道,“我也不懂香蓮那是什麼情況,隻是衛生院讓我們送去縣醫院,到了縣醫院後,大夫說香蓮的情況很不好,很可能是一屍兩命!”
“全部下來大概要花五十塊錢,我求了好久,才同意先救人,但是必須在明天中午前把錢補上,我求求你們,借我五十塊錢,我一定還!求求你們救救我媳婦兒和孩子吧.....”
楊繼西走過來便見到這一幕,孫桂芳和孫玉蘭站在老堂屋門口看著這邊。
夜裡很安靜,這邊說的話,她們也能聽見。
更何況楊繼北說話聲音並不小。
歡歡和樂樂此時已經被哄好了,康嫂在房裡看著孩子沒出去,過一會兒後見楊繼康進屋還問道,“借多少?”
“二十五,我和繼西一個人借二十五給他。”
康嫂二話沒說便打開櫃子,從裡麵拿出錢袋,數了二十五遞過去。
楊二奶奶也給了楊繼北二十五,見他拿著錢抹了把眼淚,便急匆匆地走後,她走到楊老婆子麵前罵道。
“劉香蓮到底是你兒媳婦!還懷著你們家老四的孩子!真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劉家人會放過你們嗎?老四會原諒你嗎?手裡沒錢這話你說得多,可信的人有多少?”
“都幾十歲的人了,給自己積點德吧!”
楊二奶奶毫不留情地罵著,楊老婆子愣在那,臉色難看極了,但楊二奶奶罵完就走了,楊大奶奶一家也沒人理她。
兩邊的人都各自回去睡覺了,站在那小菜地口子的人就隻有楊老婆子和沈鳳仙了。
狗蛋和毛蛋也醒了,他們站在自家堂屋門口,默默地看著這邊。
“娘,回去吧。”
沈鳳仙說。
楊老婆子抿緊唇,半晌後才道,“家裡有多少錢,我會說謊嗎?全給老四媳婦兒治去了,你們怎麼生活?狗蛋還要念書,這些錢怎麼來?她罵得輕巧,是因為自己家底厚,我們呢?我們有什麼。”
沈鳳仙沒說話。
許久後,楊老婆子長歎一口氣,跟著她回去了。
第二天沈鳳仙把毛蛋和狗蛋送到何明秀家,請對方照看點,她去鎮上請陳叔過來給楊老婆子看病。
“說是病了,還挺嚴重的,”吳大嫂從何明秀那得知後,正好來楊二奶奶家串門,於是便說了這事兒。
“哪一次和我罵架後不生病的?”
楊二奶奶翻了個白眼,“自己看病就有錢了,兒媳婦救命就沒有錢!”
“怎麼回事?”
吳大嫂還不知道劉香蓮的事兒呢,楊二奶奶簡單地說了說,孫玉蘭和孫桂芳在一旁做小衣服。
聽完後,吳大嫂歎了口氣,“我就說劉香蓮那樣子不好,她還覺得自己是有富態,這孩子大了,折騰得難受的還不是我們自己。”
聽了一上午的產婦知識,等吳大嫂走的時候,孫玉蘭拉著孫桂芳問道,“懷孕這麼可怕啊?”
“也沒有,你看我不就很好?”
每個月楊繼西都會帶孫桂芳去衛生院看身體,農忙的時候他去不了,也是楊二奶奶帶著去的。
“你也彆全聽壞的,”楊二奶奶見她嚇住,連忙說起自己生孩子時的順利,見孫玉蘭沒有那麼恐懼後,這才鬆了口氣。
等孫玉蘭帶著蔥頭去外麵玩兒的時候,楊二奶奶低聲對孫桂芳道。
“以後可得避著點玉蘭說這些,不然聽出什麼好歹來,我可怎麼向親家他們交代哦。”
孫桂芳笑著說,“她早晚都會知道這些的,其實能懂一點這方麵的事兒,也好過劉香蓮那麼無知不聽勸好。”
說實話,她昨晚後半夜都沒怎麼睡好,就想著劉香蓮和她的孩子怎麼樣了,能不能挺過去。
楊繼西見她睡得不好,還抱著她安撫了好久呢。
都是即將成為媽媽的人,拋開對劉香蓮這個人的看法,孫桂芳還是挺擔心對方的。
正說著話呢,那邊石頭就從外麵回來了,楊大奶奶問他乾啥去了,他說去小楊樹那邊玩了一會兒,還說看見何明秀帶著陳叔在後麵。
“我去看看,”楊二奶奶起身,“可彆真因為我罵了她一頓就真生病了,你那三叔是個不講理的,回來知道了肯定得找我鬨。”
說完便快步過去了。
楊大奶奶沒去,她抱著歡歡正哄著對方睡覺呢。
孫玉蘭也回來了,她也認識陳叔的,“瞧著挺著急的,應該是真病了。”
關於楊老婆子喜歡裝病這事兒,她也是聽孫母說過多次的,什麼隻要心裡不高興,就說心口疼啥的。
楊二奶奶來到楊老婆子這邊的時候,陳叔也剛進院子,沈鳳仙喚了聲二娘,楊二奶奶點頭也招呼了一聲陳叔。
孫桂芳聽見動靜都想了想,從保溫壺裡麵倒了一大碗溫熱的開水,讓孫玉蘭送過去。
孫玉蘭端著開水過來請陳叔喝水,楊二奶奶笑著讚了一聲好孩子,陳叔也有些意外,沈鳳仙剛要去端水呢,但家裡隻有冷開水,像陳叔這個年紀的人,就愛喝點溫熱的。
放下碗後,孫玉蘭便回去了。
陳叔喝了水,便擦了擦汗,洗了手進房裡給楊老婆子看病,楊二奶奶還有沈鳳仙也跟著進去了。
看見楊老婆子的時候,楊二奶奶心裡確定這人是真的病了,順帶餘光還掃了一眼滿臉關心的沈鳳仙。
明明可以請何明秀過來照看婆婆的,但沈鳳仙不但不請,反而把家裡兩個孩子給送到那邊去了,要是狗蛋在家,還能給楊老婆子端點水喝。
瞅著楊老婆子乾出皮的嘴唇,楊二奶奶又看了一眼沈鳳仙,沈鳳仙見她看自己,便對她露出一個笑。
楊二奶奶差點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有些發燒,吃點退燒藥看看。”
陳叔道。
沈鳳仙點頭,接了藥給楊老婆子服下,用的還是冷水。
這邊是婆媳二人,陳叔一直在這等著也不方便,於是楊二奶奶便請陳叔去家裡坐坐,反正楊二爺爺剛才就回來了,在收拾後屋呢。
陳叔過去後,楊二爺爺被孫桂芳喚出來說話,楊二爺爺笑眯眯地和陳叔打招呼,洗了手後坐下和對方說話。
而已經重新燒了開水的孫玉蘭和孫桂芳,這會兒泡好茶端到堂屋請陳叔喝。
還拿出了幾個桂花糕。
楊老婆子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沈鳳仙讓狗蛋過來請陳叔過去。
陳叔今晚上就住楊繼西他們家,老房子裡的客房多得很,完全可以挑著住。
“還有些燒,”陳叔看了看楊老婆子的舌苔,“濕氣太重,又鬱結於心,有些難辦。”
說完又拿出自己的藥箱,找出藥倒在乾淨的紙上包好,讓何明秀晚上喂楊老婆子兩次,每次隔四個小時,明天早上再看情況。
晚上沈鳳仙也做了飯請陳叔去吃的,陳叔被楊二奶奶留著吃飯,便沒過來,楊老婆子病了,沒有胃口,沈鳳仙隻給她喂了點清粥,彆的啥也沒給。
清粥可不是濃粥,一碗三分之二都是米湯,隻有三分之一是米。
楊老婆子不到半夜就餓得不行,她掙紮著起來去灶房找吃的,但是沒有。
於是回房開櫃子吃雞蛋,剛好何明秀就過來給她喂藥,提著豆油燈瞧見這一幕。
因為太餓了隻想吃東西就沒關門的楊老婆子:.......
沈鳳仙扯出一抹笑,“娘餓了?”
“啊。”
楊老婆子有些委屈,“我就喝了一點粥。”
還是很稀的那種。
“陳叔說了,您不能吃太多,”沈鳳仙麵不改色地把藥包拿出來,“該吃藥了。”
楊老婆子心裡暗罵老大媳婦兒借此機會折磨自己,但現在老頭子和兒子們都不在家,她又病了,隻能忍著。
楊二奶奶第二天早上隨著陳叔過來看她的時候,被她的臉色嚇一跳,“不是吃了藥,燒也退了嗎?咋比晚還憔悴?”
“餓的,”陳叔一看就明白了,又問沈鳳仙給她吃了啥,沈鳳仙還沒說話呢,楊老婆子就紅著眼道。
“清粥,還是一小碗。”
“我是按照陳叔的意思給您吃的,”沈鳳仙也一臉委屈。
站在她身後,也就是剛過來看婆婆的何明秀聞言微微勾唇,但很快就彆過頭,彆人也沒看見。
“我家早上吃饅頭,給你拿一個大的?”
楊二奶奶問。
“好,那就麻煩二嫂了,”楊老婆子連忙道。
她回去拿饅頭的時候,楊繼西還沒去小楊樹那邊,得知饅頭是給楊老婆子的後,他笑道,“娘就是心軟。”
“我是怕她死了楊老三回來找我麻煩,”楊二奶奶選了個最大的饅頭,用筷子一叉就拿走了。
孫桂芳見此撲哧一笑,“到底是心軟。”
刀子嘴豆腐心。
楊二爺爺在一旁接話道,“也不知道老三他們什麼時候回來,老四媳婦兒和孩子怎麼樣了。”
“應該沒事兒,不然早就回來了,”楊繼西說。
“也是,”孫桂芳點頭,看向一旁的孫玉蘭,“今天再待一天,明兒再回去。”
孫玉蘭搖頭,“我和山花約好了今天一起回去的。”
山花也是水竹林生產隊的,她姐姐嫁來田家崗生產隊好幾年了,這次過來也是走親戚。
“行吧,”孫桂芳也不再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