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西剛從承包地回來,剛進院門就被三個小蘿卜頭給圍住了。
“舅舅,我們想要竹鳥!”
“爸爸,我們想要竹鳥!”
楊繼西手上還帶著泥呢,也不好挨個摸他們腦袋,聞言有些疑惑,“什麼竹鳥?”
“方才隊裡幾個孩子過來玩兒,手裡就拿著竹片編成的鳥,他們看得眼饞,這不,惦記上了。”
楊二奶奶笑道。
“這樣啊,”楊繼西把手給他們看了看,“我先去洗個手再說?”
“好。”
三個孩子紛紛讓開,楊繼西一邊洗手一邊問孫桂芳回來沒,楊二奶奶搖頭,“去燕燕那看孩子了。”
“這樣啊,”聞言楊繼西笑了笑,然後對孩子們說,“咱們不用竹子編,用梭葉編,梭葉軟一點,你們玩兒也不會傷到手,好不好?”
“好。”
隻要是鳥,管它是啥編的呢。
等孫桂芳回來時,便見院子裡的幾個孩子一人拿著兩個梭葉編成的竹鳥,正在你追我趕的,瞧著十分歡樂。
“孩子怎麼樣了?”
楊二奶奶問她。
孫桂芳微微歎了口氣,“還有些發熱。”
“這天冷了,孩子就容易著涼,”楊繼西把搪瓷杯遞給孫桂芳,孫桂芳打開喝了一口,發現是糖水,她笑看對方。
楊繼西衝她一笑,“冰糖水。”
“難怪這麼好喝,”孫桂芳又喝了一口,接著道,“燕燕說如果吃了午飯還這樣,就再送到衛生院瞧瞧。”
“那是肯定的,這孩子可不能燒久了,很容易成傻子的,”楊二奶奶就提起了沈鳳仙娘家的侄兒,“那就是發現晚了造成的。”
“她侄兒和石頭一般大吧?”
楊繼西問。
“要小一點,再過幾年也快議親了,怕是不好娶媳婦兒哦。”
但凡心疼點自己姑娘的,都不會把姑娘嫁給一個腦子有點問題的男人。
那可是關係姑娘後半輩子的事兒啊。
“過兩天副隊長家要吃滿月酒了,這離得近,咱們早點去,也好搭把手。”
郭紅前不久生了一個孩子,現在正坐月子呢,楊二奶奶他們已經送了雞蛋過去了,等滿月酒的時候再送點。
“我看趙長軍對郭紅挺好,沒有像彆人說的什麼娶不到姐姐才娶妹妹,”說到郭紅,就讓人想到趙長軍之前癡念對方堂姐,不願意成家的事兒。
但二人結婚這麼久,那感情瞧著是越來越好,而且副隊長家也沒有那麼多的糟心事兒,和和樂樂的,瞧著就好。
“我倒是覺得郭紅對趙長軍不怎麼上心。”
“欸,我也瞧出一點了,你們說這咋回事啊?”
“不管怎麼樣,隻要好好過日子,那比啥都強。”
楊繼西手裡沒活兒的時候,便去楊繼麗那邊幫忙建房,他就暫住在二姐夫的堂哥家,吃飯跟著楊繼麗夫婦吃,不過他去的時候背了五十斤大米過去,這方麵倒是不缺。
等楊繼麗他們的房子建成的時候,已經快過年了,期間楊繼西過去幫了好幾次忙,幾個姐夫也去了多次。
劉章這邊的活兒脫不了手,所以楊幺妹把平安送到楊繼西這邊,自己去幫了幾次忙。
總之房子建成後,楊繼麗夫婦邀請他們去吃暖房飯,除了他們外,就是二姐夫一家人,外人是沒請的。
楊繼西又背了二十斤大米過去,還有二十個雞蛋,這都是經過商量後送過去的。
兩個外甥在楊繼西家住了快兩個月,每天都高高興興的,吃得也好,回去後都被家人說長胖了,也長高了。
嫣嫣跟著他們一起玩兒,也被護得好好的。
在楊繼麗新家住了一晚上後,楊繼西一家人才回家。
到家時聽楊大奶奶說楊大爺爺昨晚上不舒服,楊繼康夫婦連夜把人送到了衛生院。
楊二爺爺聽得有些緊張,“咋忽然不舒服呢?”
“就吃了晚飯後,臉色就不對,剛開始說吃噎了,石頭就扶著他回房躺著,半夜的時候我聽見他哼哼唧唧的,伸手一摸他的頭,全是冷汗。”
楊大奶奶這會兒想起來還覺得後怕呢,“我趕緊點了豆油燈,見他臉色發白,嘴都烏青烏青的了,我就把繼康他們叫過來,繼康他們也嚇住了,然後連夜背著人去衛生院了。”
石頭都跟著去了,她在家看著歡歡和樂樂。
這會兒石頭他們還沒回來呢。
“我去衛生院看看,”楊繼西眉頭微皺,反正這兩天也沒啥事兒,他去瞧瞧。
“成,你去看看,”孫桂芳點頭。
楊繼西一路快走來到鎮上,走進衛生院卻沒找到人,打聽後才知道昨兒晚上,大夫就建議楊繼康他們把人送到縣醫院去了!
“大夫,我能問問我大爺是得了什麼病嗎?”
“闌尾炎,而且是急性的,這個可是很容易出人命的,我們這條件不允許,割不了闌尾,得去縣醫院才成啊。”
楊繼西趕緊去找陳翔,好在陳翔在家,車也在家,立馬把他送到縣醫院,就這陳翔也沒走,而是跟著他進了醫院,好方便看看有啥需要再幫忙的。
李成傑可是多次叮囑了他們,要是遇見了楊繼西夫婦,有啥需要幫忙的地方,那就儘力幫。
“手術做了,這會兒也醒了,瞧著精神還不錯,醫生讓我們注意傷口,老人的身體不比年輕人,怕發炎,就是流朧水。”
巧的是剛上住院部二樓,就碰見走廊上的楊繼康,楊繼西二人趕忙上前。
聽完楊繼康的話後,楊繼西也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錢帶夠了嗎?”
“帶夠了,家裡就留了十塊錢,其餘的全帶上了,”楊繼康笑了笑,又和陳翔說了幾句話,得知楊繼西是坐陳翔的拖拉機下來的,也感謝對方幫忙。
楊繼康說請他們吃飯,陳翔表示不用,可還是被拉著去吃了葷麵。
康嫂在病房裡守著,石頭跟著他們一道吃麵,吃完麵後,楊繼康買了三個肉包子帶回去。
“康嫂,你和石頭先回家去,這裡由我和康哥看著,歡歡和樂樂沒看見你,肯定會哭的。”
楊繼西對康嫂道。
康嫂確實惦記著家裡,而且她到底是兒媳婦,給公公擦身體啥的也不好,都是楊繼康在忙,她就端點水啥的。
“對,你和石頭先回家,陳同誌,就麻煩你了。”
陳翔趕忙擺手,“說什麼麻煩,那兩位楊哥,我就先帶嫂子和侄子回去了。”
“欸,”楊繼康把人送到醫院門口,還低聲叮囑了石頭一番,一定要機靈點,保護好他和康嫂。
石頭已經是少年模樣了,他滿臉嚴肅地點頭,“爹您就放心吧。”
楊大爺爺不知道啥叫闌尾炎,隻知道自己的腸子少了一截,頓時難過得不行。
不管楊繼西和楊繼康怎麼解釋,怎麼安撫,老人心情都不怎麼好。
好在同一個病房裡,一個有知識的老爺子見到後,和楊大爺爺解釋了一番。
“就好像爛牙,拔掉那塊爛了的就沒事兒了,你現在不是能吃能喝嗎?你要是不割了那東西,你才沒機會吃喝咯。”
這話讓楊大爺爺豁然開朗,“和爛牙一樣啊?那沒事那沒事兒,我五十二歲那年,有一顆牙齒就爛了,疼起來要人命,我也狠,找人給我拔咯,雖然當時流了點血,可過後一點都不疼了,那叫一個舒坦。”
見他又開始有說有笑後,楊繼康無奈地與楊繼西對視了一眼。
二人輪流守著楊大爺爺,白天找個地兒眯一會兒,然後睡醒了就和另一個換位置。
第三天得到消息的張,,,,健,,,康來了,但因為老人精神狀態不錯,身體也恢複得好,所以一天後,就被楊繼康他們勸回去了,畢竟聽說他爹也身體不適呢。
住院住了五天,第六天才出院。
楊繼西去找了一輛小車,一聽是拉病人出院,人家還要加一毛錢,不然不願意。
“我這車剛買的。”
那人道。
楊繼西也理解,也是就找了一輛瞧著有些舊了的小車,這師傅也不加錢,還問需不需要上樓幫著扶老人。
這自然是不需要,楊繼西兄弟二人就足夠了。
車進不了生產隊,不是因為不讓,而是因為路不夠寬,所以下車後,楊繼西和楊繼康輪流背著楊大爺爺回到家。
路上碰見村民,還會打聲招呼,彆人問楊大爺爺生了啥病,楊大爺爺就會高聲回著,“也沒啥,就是割了一截腸子。”
好家夥,彆人聽得目瞪口呆,眼睛直往他肚子上看,但因為楊大爺爺趴在楊繼康背上,也看不清,於是等他們到家時,後麵便跟著十幾個老爺子,這都是過來看割了腸子的肚子長啥樣子的。
結果看見的是一道疤,還有些紅,得養養。
楊繼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漱,用了三桶水,接著倒頭就睡。
嫣嫣和孫桂芳坐在床邊看著他,一直到楊二奶奶喚她們時,才輕手輕腳地出去。
“爸爸眼睛都黑了,”來到老堂屋,嫣嫣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麵輕聲道。
楊二爺爺聽得也心疼,“這醫院能吃好睡好嗎?那肯定是累著了,繼康回來也是,洗了澡就去睡了,我看也彆叫他們吃晚飯,大不了半夜餓了,再煮麵吃。”
“我和大嫂就是這麼商量的,”楊二奶奶接話道。
楊繼西幫著照看楊大爺爺,楊大奶奶和康嫂自然想著請他們一家過去吃頓飯,但眼下二人都累得不行,所以就不說晚飯的事兒了。
隊裡來看楊大爺爺的人不少,大多數都是衝著他少了一截腸子是啥樣子,七嘴八舌地問起他發作時是感覺,被割了的時候又是啥感覺。
結果楊大爺爺卻道,“我是吃了晚飯感覺肚子隱隱作痛,後來就越來越疼,然後就疼得不知道啥了,等我醒來,繼康就說我腸子被割了一截丟了,把我嚇得喲。”
“那可不就是嚇人,這人和畜生不一樣,腸子也能割嗎?”
“是啊,這割了腸子,那身體真的和以前一樣嗎?”
也彆怪他們這麼問,這麼害怕,對於他們來說,在身上動刀子,那就是很可怕的事兒,沒把他們當人,也不知道缺了一點東西後,這還算不算完整的人。
“嘿,說你們不懂呢,這是西醫,我那腸子就是和爛牙一樣的東西.....”
楊大爺爺跟他們解釋起來,康嫂聽得好笑,但也沒打攪他們,該給送開水來就送,等那些人走了後,天都黑了。
楊老漢一家這才過來。
“剛才見人多,也就沒來,大哥你好些沒?你真割了腸子?”
楊老漢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問道。
“割了,好得很,一點事都沒有。”
對著他們,楊大爺爺的話反而少了,“我有些困了,石頭,扶我去房裡歇會兒,老三,你們回去吧,我沒啥事兒。”
楊老漢他們聽到這話,也沒再多待,轉身回家了,到了自家堂屋,楊繼東道,“我說應該去看看的,你們非不讓我去,大爺肯定是生氣了。”
“不是有兩個人照顧了嗎?你去也沒啥事兒乾,”楊老婆子歎氣道,“這天冷,你以為守夜好啊?我也怕你著涼了。”
“看你大爺挺好的,你又不是他的兒子,不用這麼趕著去照看。”
楊老漢話裡有話,說的就是楊繼西。
沈鳳仙卻不讚同,“爹,都是一個大院的,以後要幫忙的地方還有很多呢,再說了,狗蛋西叔這也是仁義,不說大爺了,就是我們家出了事兒,人家也照樣幫。”
這下楊老漢不說話了,他隻是覺得心裡不得勁兒,前段時間楊老婆子生病,可沒見楊繼西跑去照看。
雖然過繼了,可這到底是親娘啊。
楊老婆子也想到這事兒了,臉色也說不上好看,楊繼東見此輕輕拉了一下沉鳳仙的衣角,沈鳳仙沒再說話。
這邊孫桂芳一直沒怎麼睡,就怕楊繼西醒了,她卻睡著了,沒法給他煮麵。
她也知道自己睡著了,楊繼西絕對不會叫她起來的,可她自己心疼楊繼西。
結果就是楊繼西一覺到天亮,睡得飽飽的,氣色十分好,倒是孫桂芳精神不濟了。
“你啊,傻得很,”楊繼西一看就知道咋回事,伸出手抱住她笑道。
“你才傻呢,”孫桂芳又打了一個哈欠,惹得楊繼西輕笑不已。
“乾脆再睡會兒,我去做飯。”
“不睡了,睡久了晚上睡不著,”孫桂芳搖頭,楊繼西給嫣嫣穿衣服的時候,她倒是睡了一會兒。
等三人到老堂屋這邊時,楊二奶奶已經把饅頭都蒸好了。
見楊繼西精神不錯,她瞧著也高興,可見孫桂芳那樣子,她就忍不住瞪了眼楊繼西,“回來就鬨啊?也不心疼你媳婦兒。”
這話讓二人紅了臉,孫桂芳趕忙解釋了一番,楊二奶奶才笑道,“你管他乾啥,我和你爹覺少,聽見動靜立馬就起來了,下次你睡你的,彆管他。”
“就是,就是,”楊繼西點頭。
被孫桂芳輕輕地打了一下。
中午楊大奶奶他們請楊繼西一家過去吃飯,另外一邊沒叫大人,隻叫了毛蛋和狗蛋。
就這沈鳳仙夫婦都覺得不好意思,可楊老漢他們卻覺得大哥嫌貧愛富,瞧不起過窮日子的他們,卻巴結二哥一家。
不過沒人管他們,楊繼西大口吃飯,還和楊繼康喝了一杯。
臘月二十八那天,郵遞員送來了一個大東西,青鳥牌縫紉機。
“你請文清兄弟弄回來的?”
打開看見是啥東西的孫桂芳又驚又喜道。
“對,幾個月前就給他寫了信,拜托他幫我瞧瞧,這縫紉機是彆人用了兩年後賣的,”楊繼西拆開信看完後說道,“但是沒壞,之前那主人也挺愛護。”
“是挺好的,”楊二爺爺把縫紉機立起來,仔細看了看後滿臉笑意地點頭,“多少錢?”
“這得用票,錢不好買吧?”
楊二奶奶小心翼翼地摸著,一邊說道。
“是從私人手裡買的,就用錢不用票,”楊繼西解釋。
“多少錢啊?”
孫桂芳問。
“六十八,本來是七十的,文清兄弟說六八六八,聽著又順又發,圖個吉利,這不給講價講下來了。”
楊繼西把信給孫桂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