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桂芳正給他夾菜,聞言點了點頭:“他們年紀都不小了,聚在一起是好照看一些。”
“原先想著蓋兩層樓還留著小院,現在想想乾脆把小院舍了,樓頂不封,弄成平樓,上麵一樣可以種花和弄點小菜曬衣服啥的。”楊繼西拿起一顆水煮蛋剝好後放在孫桂芳的碗裡。
“我懂了,你是說和西門巷那有家差不多的樓房是不是?”
孫桂芳想了想後問道。
楊繼西點頭:“年紀大了,以後爬樓也困難,咱們把一樓和頂樓防水做好些,就是冬天住在樓下也不覺得潮濕。”
“是個辦法,”孫桂芳點頭,“但是我們那重修房子,柳家和王家肯定要受一點影響的,王大爺年紀大了,得顧及著點,咱們以前受老人家不少照顧呢。”
“這個我也想到了,”楊繼西說,“前天我不是去送雞蛋嗎?就和王大哥提起建房的事兒,他說他家房子也挺老了,也想修房子,這不就巧了嗎?”
“那他們住哪裡?”
王成功他們就是鎮上的人,這房子推了重建,確實沒住的地方,王大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兒子都沒養大,就隻有王成功養大了不說,還做了他們鎮上的郵遞員。
楊繼西倒是沒問這個:“下午也沒啥事,咱們去鎮上看看。”
孫桂芳點頭:“成。”
下午楊繼西把木凳放在三輪車上,等孫桂芳坐好後,他才騎上車往鎮上去。
孫父這兩天腿腳不便,又要隔兩天換一次藥,所以和楊二爺爺住在鋪子裡。
楊繼西他們到鋪子的時候,楊二爺爺他們正在鋪子裡坐著和過來串門的王大爺說話,聽三人聲音都比較洪亮,孫桂芳二人相視一笑。
柳老二打著哈欠過來買麵,見他們從三輪車上下來,於是笑問道:“聽王大哥說你們也準備修新房了?”
楊繼西點頭:“你們也要修?”
柳老二嘿嘿一笑,撓頭道:“咱們三家連著一起呢,乾脆就一道修了,整整齊齊的多好看啊。”
王成功也在家裡,於是楊繼西他們就坐在一起說建房的事兒。
柳二媳婦跟孫桂芳還有王大嫂道:“我們家錢還有些不夠呢,大哥他們借給我們,我們蓋樓房就沒問題,要是他們手裡也緊張,那就修不了了。”
王大嫂掩嘴一笑:“這話說得,這幾年你們的日子過得那麼紅火,修房子也是遲早的事兒。”
劉章剛睡了午覺過來,聽他們說建房的事兒,於是轉過頭看了看自家的房子,雖然舊了一點,但是兩邊鋪子都收拾得挺乾淨的,瞧著也還不錯。
再說他們修房子那影響就大了,不說自家生意,侯長亮他們家的早餐店就特彆受影響。
見劉章看著自己家,楊繼西也明白他想啥,等另外兩家離開後,楊繼西對劉章道:“你們家不著急,前些年換了大梁啥的,就是再住上十幾年也沒問題。”
劉章聞言一笑:“這倒是,對了,還有個事兒,廠裡確定了名單,我下崗了。”
之前廠裡沒讓他走,今年讓他走了。
“這個月做完就不去了。”劉章說。
“那不如來幫我們撿雞蛋,采茶。”孫桂芳笑道。
劉章哈哈一笑:“成啊,不過趕集日我得幫幺妹招呼客人。”
“沒問題。”楊繼西也笑。
對於劉章下崗的事兒,他們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現在也沒有那麼難接受,劉章也說最難的日子都過去了,就算是下崗其實也沒啥。
周文柏他們的土雞灶開張那天,楊繼西他們前一天送雞過去的時候,還隨了禮。不得不說味道還不錯,但也是因為雞比較嫩,楊繼西他們桃林的雞才養了一年多,如果是老土雞,那這沒有半天是燉不出來的。
嫣嫣和團團喜歡喝雞湯,所以楊繼西在家宰了幾隻雞後送到縣裡,給楊二奶奶燉著吃。
“你大爺最近怎麼樣?”
楊二奶奶給他切了水果,端出來放在桌上後問道。
“咳得厲害,康哥正勸他去醫院,大爺不聽,我走的時候二人還在那扯呢。”
楊繼西說。
“他就是怕花錢,”楊二奶奶明白楊大爺爺的意思,“不過也有個好消息,你康嫂說石頭有對象了,是他的同事。”
“好事兒啊,狗蛋追他喜歡的姑娘,到現在也沒成功。”楊繼西吃著東西笑道。
楊二奶奶也跟著笑:“可彆在狗蛋麵前提這個事兒,免得他難過。”
“欸。”楊繼西點頭。
康嫂和楊繼康在臘月的時候,特意帶著東西去了省城,跟著石頭一道去女方拜訪。
回來時康嫂對孫桂芳他們道:“一家子都是文化人,我和你們康哥話都不敢多說,就怕說錯了啥,好在他們看中的是石頭,對我們也很客氣。
“那姑娘也好,我都覺得石頭配不上人家。”
楊二奶奶撲哧一笑:“你這麼說,我倒是好奇這姑娘了。”
康嫂也笑:“他們的意思是讓兩個孩子先相處一段時間,等互相了解得夠多後,再說結婚的事兒。”
“這是對的,”孫桂芳點頭,她還在織毛線衣,“婚姻大事可關係著兩個人一輩子的生活呢,越嚴謹以後對他們越好。”
“是這個理,”康嫂連連點頭,“欸,你們啥時候蓋房子啊?”
“明年開春後吧。”楊繼西回著。
“就建兩層?我聽供銷社那邊有人說,他們要蓋五樓呢!”
“我們一家人住,夠住就成,等嫣嫣和團團出去工作了,家裡就我們幾個,用不了多大的房子。”
孫桂芳解釋道。
“這倒也是。”康嫂想起楊大爺爺的病,心裡其實有些著急的,她想讓楊大爺爺看見曾孫或者是曾孫女,這樣也不會遺憾,但到底是石頭自己的事兒,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喜歡長輩乾涉太多,她也不好催。
楊大爺爺倒是挺高興的,也沒想那麼多,隻是叮囑石頭:“一定要對人家姑娘好,你雖然讀書多,可咱們到底是鄉下人,比不得人家的條件……”
石頭也不反駁他的話,順著老人的意思點頭就是了。
楊繼康捏著旱煙坐在自家堂屋門口,石頭出來便瞧見這一幕,他總覺得家裡人好像有事兒瞞著自己。
為此他也找歡歡和樂樂問過,但姐妹二人啥也不知道,並沒有覺得家裡有啥不對勁兒的,隻是說爺爺身體沒有往年好。
但也是覺得楊大爺爺是年紀大了而已。
“爸,您是不是有心事?”
石頭過去問道。
楊繼康回過神,把旱煙收了起來:“沒,你打算啥時候結婚啊?”
石頭拉了根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我總覺得你們有事兒瞞著我,爸,你彆轉移話題。”
“哪有。”楊繼康是個不善撒謊的,為怕自己暴露,他拉著石頭去找楊繼西。
楊繼西正在殺魚,見他們過來,便笑道:“晚上我們烤魚吃,你們一道過來嘗嘗。”
石頭蹲下來幫忙,楊繼康見此鬆了口氣,見楊繼西看過來,楊繼康對他聳了聳肩。
楊繼西立馬明白了,於是問起石頭工作的事兒,以及如果結婚,那房子是先買還是怎麼。
過了年,春耕結束,春茶也炒完送了貨後,楊繼西他們便請人蓋房子了,小賣部繼續開著,他們暫時租了上麵一戶人家的前屋做鋪子,等房子蓋好後,再把東西搬回去。
楊二爺爺不放心貨,所以他晚上就住在那邊的鋪子裡,楊繼西和孫桂芳每天早上過來乾活兒,傍晚騎三輪車回生產隊。
孫父和孫母也過來幫忙,孫母在楊幺妹家幫著做飯,孫父則是幫著遞東西啥的蓋房子。
楊二奶奶在縣裡照看兩個娃。
從三月底到六月底,房子終於建好了。
柳老二還有王大爺他們家和楊繼西他們一樣,都是蓋的兩層樓,不過他們兩家把之前的小院留下了,而楊繼西他們沒有留小院,樓頂做成了平的,還弄了牆。
這樣一樓就多了兩間房,而樓頂曬衣服啥的都不是問題。
房子建好後,把小賣部搬了回去,接著孫桂芳夫婦又去孫家把孫父和孫母的東西一一搬到鎮上,家裡的田地就租給彆家人種,每年給糧食就成。
嫣嫣她們放暑假的時候,楊二奶奶便和孫母一道回了田家崗生產隊,幫著做飯,楊繼西他們收玉米還有稻穀啥的。
“親家母,九月開學的時候,你和我一道去縣裡住,咱們不伺候那兩個老頭子。”楊二奶奶笑道。
“好啊,其實我也沒做啥,吃飯都是幺妹那邊做,每天喊我們過去吃的。”孫母有些不好意思。
“幺妹他們就是不想咱們老人做飯,這兩個孩子都是孝順的。”楊二奶奶想起他們之前那些日子,越發感慨了。
孫母掃了一眼楊老婆子那邊,低聲道:“我聽說那邊又病了?”
“大嫂說犯了好幾次病,這心口疼得厲害,吃藥也不怎麼管用。”
楊二奶奶也壓低聲音:“冠心病,這就是心臟有點問題,我聽桂芳張姨說,這種病做手術得花不少錢呢!”
正說著話呢,那邊楊老婆子的痛叫聲又傳了過來。
這已經成了楊家大院常聽見的聲音了。轉眼就是臘月。
這天狗蛋過來借楊繼西的三輪車:“我送奶奶去縣醫院瞧瞧,老這麼疼也沒法子啊。”
“你會騎嗎?”
楊繼西問。
“會,我學了的,小車我也學了。”狗蛋點頭。
楊繼西把鑰匙給他:“慢著點。”
“欸。”狗蛋接過鑰匙應著,沒多久孫父就瞧見狗蛋背著還在不斷痛呼的楊老婆子出了院門,他跟著走出這邊的院門探頭一看,狗蛋把楊老婆子放在三輪車上,楊老漢抱住不斷動著的楊老婆子,很快三輪車就過了大柳樹。
“這病可真折磨人。”孫父微微皺眉道。
“是啊,以前她總愛裝病,說自己心口疼,現在真的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裝太多了。”
楊二奶奶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好像有點刻薄,於是趕緊說起彆的事兒。
楊老婆子住了三天院,這才被狗蛋還有楊老漢帶回家,二人的臉色都說不上好。
楊繼北和楊繼南在縣裡賣麻辣兔,楊老漢自然也去找他們說楊老婆子病了,所以這幾天都是幾個人輪著照看的。
“醫生說想不疼,就得做手術,”楊老漢坐在楊大爺爺堂屋門口長歎了一口氣,“那就是要往她身上動刀,那誰願意啊?就這幾天抽了血,我都覺得她臉色不好。
“這要是動了刀,她也一把年紀了,誰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出醫院大門啊。”
楊大奶奶也跟著歎了口氣:“可這要是不做手術,她三天兩頭就會犯病,疼得不得了,瞧著也可憐。”
楊二奶奶點頭,還沒說話呢,又聽見那邊的楊老婆子哎喲哎喲地叫喚著。
這還算是比較輕一點的痛苦了,嚴重一點的時候她是在地上打滾的。
楊老漢瞧著也是習慣對方這樣了,他抹了一把臉又說:“可這手術費太貴了,而且在縣裡還不能做,得去省城,要十幾萬呢!”
他倒是想讓老伴兒治病,可他沒有錢,就他們這幾年偷摸攢下的私房錢,也才三五百,哪裡夠手術費啊!
楊繼西聽到這個價錢並不驚訝,現在心臟搭橋手術剛剛在國內開始不久,不說能不能做這個手術,就是這個手術費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夠承受的。
孫父倒吸一口氣:“十幾萬?咋這麼貴啊?”
“不知道,”楊老漢又歎了口氣,“我給老大他們打了電話,今年不管怎麼樣,也要讓他們回來看看。”
楊繼東原本是不想回來的,可楊繼南和楊繼北也給他打了電話,都在說楊老婆子有多難受,瞧著有多可憐,讓他趕緊回來商量送老人去做手術的事兒。
沈鳳仙怕他們自作主張把楊老婆子送去做了手術,然後把錢的大頭算在他們身上,所以原本不想回家過年的他們,著急忙慌地回來了。
到家的那天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
楊繼北和楊繼南讓自己的媳婦兒去看鋪子,他們回家商量手術的事兒。
楊繼南一進院門也不往楊老漢家的堂屋走,而是端了一根凳子,就這麼大咧咧地坐在院子裡,還老遠衝那邊的楊繼西打招呼。
“這是都回來了?”
楊繼西揮了揮手後,有些疑惑地對身旁的楊二爺爺道。
“我過去瞧瞧。”楊二爺爺背著手過去了。
楊繼北見楊繼南都不進屋,也把凳子放在院子裡,楊繼東夫婦見此索性就讓毛蛋把凳子端出去,又請楊大爺爺和楊二爺爺一家過來坐坐。
這是請大夥兒跟著一起見證他們商量嗎?
孫母和楊二奶奶嘀咕著,然後跟著過去了。
“娘年紀這麼大了,這手術也是有風險的,咱們誰也不能保證,她能從手術台上平安下來,爹您也彆嫌我這話說得難聽。”楊繼東大聲道。
楊老漢臉色難看,卻反駁不了。
“再說這十幾萬的手術費啊,就算是我們三兄弟各自分來承擔,那一個人就是四五萬,這麼多錢,老二和老四你們有沒有我不知道,反正我們沒有。”
楊繼東說。
楊繼南聞言扯了扯嘴角:“大哥這話說的,你和大嫂都沒有,那我就更沒有了。”
“我和二哥雖然開了鋪子,可以前欠下的債還沒完全還完呢,再說我家玉香眼瞅著就是高中了,那不得用錢啊?以後念大學,嫁人,那都得備著錢的。”
楊繼北擺了擺手,表示他們也拿不出這麼多錢。
屋子裡,楊老婆子躺在床上,聽著三個兒子來回推辭,一個比一個叫得窮,她眼淚默默落了下去。
狗蛋沉默地坐在床邊,半晌後道:“奶,我把工作辭了,去外麵打工賺錢送您去手術。”
“你在放什麼屁!”
楊老婆子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她狠狠地打了他幾下,“這麼好的工作你辭個屁!我那幾個兒子還沒死呢,再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管我!”
狗蛋難受得很,就現在這種情況,爹和叔叔們肯定是不願意送她去做手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