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離曉留心觀察,發現兩個基地最大的區彆就是風氣。
第二幸存者基地的風格基本是全民皆兵,除了老弱病殘,幾乎所有人都有在狩獵小隊管理所登記,定期出門狩獵,保證全基地都有一定程度的戰鬥力;
第一幸存者基地則有相當明顯的職能劃分,軍隊就是軍隊、後勤就是後勤、生活就是生活,不同的群體周圍的氣質截然不同。
兩個基地風貌唯一相同的就是沒有閒人。
不論是第二幸存者基地留守基地的人、還是第一幸存者基地明顯負責處理生活相關職能的人,沒有一個表情悠哉悠閒,眉眼之間永遠凝聚著一層緊張與凝重。
這是永遠生活在世界危機中、擔憂著明天能不能活下去的種族抹不去的精神壓力。
……和虛數界完全不同。
段燃默默地看著他們,忽然感覺眉心癢癢的,抬眸才發現是麵具裡伸出一條小觸手,正在撫摸他的眉心。
段燃看向了聞離曉。
聞離曉平靜地道:“你要是崩潰了,誰來救他們?”
段燃怔了怔,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知不覺皺起了眉頭,而聞離曉在安慰他。
他眉間鬆開,唇角彎起,伸手握了握聞離曉的手,低聲道:“不用擔心,我現在不止有一個支柱。”
聞離曉嘴角微翹,很快又刻意撫平。
……
花紫衣將段一恒和段燃等人帶到了一二城區。
段一恒千叮嚀萬囑咐地吩咐第一幸存者基地的人:“這個天降幻想種非常完整,一定要仔細加工,叮囑你們首領按時服用。”
花紫衣站在他身邊,皺了皺眉:“這個級彆的幻想種單純食用太浪費。”
段一恒嚴肅地一揮手:“這是我的禮物,當然得我來決定用途。”
負責檢查拉走幻想種的第一幸存者基地的成員在花紫衣開口之前“啪”地立正,對段一恒敬了個軍禮:“多謝段首領!我立刻去辦!”
說完不等花紫衣發話,立刻帶著車溜走了。
段燃站在他們身後揚了揚眉,對聞離曉低聲道:“看起來兩個基地的關係挺好的。”
不然第一幸存者基地的人不會對段一恒這麼言聽計從。
段一恒甚至主動開始安排第一幸存者基地、第二幸存者基地之間切磋的計劃。
聞離曉點點頭,問:“你對花紫衣什麼感覺?”
“感覺?”段燃頓時嚴肅地聲明立場,“熟人的閨女而已,我的心裡隻有你一個人。”
“……不是這個意思。”聞離曉道,“你覺得她可信嗎?”
段燃沉吟片刻:“可信。”
聞離曉點點頭:“那至少我們終於有可以坦誠商量的人了。”
……
等第二幸存者基地訪問的事宜都安排好了,花紫衣冷淡的眸子掃了段一恒一眼,沒有再說什麼,隻道:“去會議室。”
於是聞離曉、段燃、花空樓、段一恒、花紫衣五個人坐在了會議室內。
花紫衣沒有耽擱,直截了當地道:“段一恒說,你們要了解大災變的起源——段燃,你現在還記得哪些?”
段燃摸了摸下巴:“老實說,我現在隻能對一些場景產生既視感,什麼都不記得。”
花紫衣沒有意外地點點頭,又問:“那你們是從哪裡回來的?”
段燃與聞離曉對視了一眼,略略沉吟,坦然道:“虛數界。”
花紫衣靜默了片刻,抽出一根煙,點在了嘴邊。
段燃挑了挑眉:“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花紫衣點點頭:“因為你死之前跟我說過。”
段燃一怔:“說了什麼?”
“我們的世界是實數界、你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是虛數界、拯救實數界的希望就在虛數界之類的。”花紫衣吐了口煙,漂亮而鋒銳的眸子在煙霧繚繞背後模糊不清,“當時我問過你是什麼意思,你沒有解釋,隻告訴我‘在確切得知如何拯救世界之前,任何對世界的了解都可能是新的危害’。”
這句話段燃之前聽段一恒說過,此時沉默了片刻,又道:“可惜我都不記得了。”
花紫衣淡淡地道:“能活著回來就好。那麼,虛數界是什麼?”
段燃將虛數界的情況、深淵的情況、以及兩個世界之間大致的推測簡單介紹了一下。
不隻是段一恒聽得怔住,連一直都沒有過表情波動的花紫衣都全神貫注,香煙燃到了手指都沒有留意。
倒是花空樓注意到,伸手將燃儘的煙蒂從花紫衣手指間拿了出來,丟進了垃圾桶。
花紫衣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重新把目光放到了段燃身上,總結道:“天降幻想種是你從虛數界放逐到實數界的;死在實數界的人都會在虛數界複活;你這次回來是尋找拯救兩個——不,三個世界的辦法?”
段燃“唔”了一聲:“差不多。”
花紫衣點點頭:“我能提供什麼幫助?”
段燃有些不習慣花紫衣這麼坦率的態度:“你不先考慮一下?”
花紫衣皺了皺眉:“為什麼要考慮?”
段一恒似乎看出了段燃等人的疑惑,笑著解釋道:“太爺爺,您可能不知道您在這個世界的威望與信譽。毫不誇張的說,您在這之前,已經幾乎拯救了整個世界。”
段燃手指在眉心揉了揉:“我有這麼厲害?”
“就連跟您最不對付的第六幸存者基地,都給您立了英雄紀念廳。”沒有外人當麵,段一恒毫不掩飾自己對段燃的崇拜,褐紅色的眼眸中仿佛有星光在閃耀,“不是您的不死血,現在幾大幸存者基地根本建立不起第一道城牆;不是您硬頂著虛無的侵蝕探索焦土、劃分焦土危險等級、評定安全區標準,我們也沒有繁衍生息的機會;還有……”
段燃聽著聽著,表情慢慢從茫然變得有些懷念,最後吐了口氣:“那我還真是牛逼。”
段一恒與有榮焉地抬起頭:“那當然!”
花紫衣敲了敲桌麵:“所以,我能做什麼?”
段燃沉吟片刻,道:“我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回我在實數界的記憶。”
“怎麼做?”
“流光見到他在這個世界的屍體後,接收到了很多信息。也許我的屍體中的信息我也能接收到。”段燃看了眼段一恒,“段一恒說,我的屍體在你這裡?”
花紫衣沒有否認:“對。你的屍體雖然抽乾了不死血,但要是交給彆人,難保不拿來做什麼實驗,我信不過他們。”
段一恒委屈地道:“阿紫,連我你都信不過?”
花紫衣冷笑了一聲:“就是信不過你。”
聞離曉眯了眯眼睛,看向了段一恒。
段一恒脖子一涼,感覺有莫大的危險降臨,似乎隨時都要被深淵吞噬。
剛才段燃講述虛數界和深淵時,沒有透露聞離曉是深淵之神,但段一恒腦子不傻,猜得到這個完全沒有來源的青年必然和深淵有密切關係。
更何況,從他的觀察看,這位大概也是他往前幾輩數的長輩……
段一恒趕緊自我辯白:“我不是想拿太爺爺的屍體做實驗!我隻是……想試試能不能複活太爺爺。”
段燃和聞離曉一怔。
花紫衣冷聲道:“比如把你的血都倒灌進段燃屍體裡,看他會不會像植物一樣泡活過來?”
段一恒訕笑了一聲:“不是被你阻止了嘛。”
花紫衣毫不客氣地道:“我不阻止,你現在就是另一具乾屍,脖子上還要掛一個‘蠢死的人’的牌子。”
看著段一恒唯唯諾諾的樣子,聞離曉眸光斂起,沒有情緒地看了段燃一眼:“這也是遺傳?”
想不到段燃的後代也有不知道從哪來的自毀傾向。
段一恒剛替自己辯解完,又替段燃辯解:“跟太爺爺沒關係,主要是我覺得我擔不起來這個重擔——保護第二幸存者基地、維持各大基地的關係、儘可能尋找拯救世界的辦法……”
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有些無奈又有些唏噓,“我不知道太爺爺是怎麼做到的,但我覺得我做不到;既然我做不到,那能換太爺爺回來我覺得還是很值得的。”
“哢嚓。”
花紫衣麵前的桌子被她硬生生捏出了裂痕。
坐在她旁邊正想安慰她的花空樓盯著那明顯用特殊材料製成的桌麵上的裂痕,呆愣住了。
花紫衣語調如同北極的冰山,透著隱藏在冰山下沸騰的怒意:“你最好彆激我再打你一次。”
段一恒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花紫衣臉色陰沉,回頭看向了段燃:“你的屍體就在第一幸存者基地,你現在去還是等會兒去?”
段燃想了想,回答:“現在去。”
花紫衣點點頭,站起身:“那走吧。”
段燃很少跟這麼雷厲風行的人打交道,又愣了一下,才握住聞離曉的手,一起站起身。
聞離曉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輕輕挑了挑眉:“你在害怕?”
段燃笑了一聲,低聲如實道:“怕。”
“我以為你什麼都不怕。”
“我怕我出意外。”段燃捏了捏聞離曉的手心,“要是我死了,還怎麼在你身邊?”
聞離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才輕哼一聲:“知道就好。
“不用怕,就算你死了,我也會找到你的靈魂,把你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