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斐垂著頭,似有些羞意,“上月廿八,二姑娘出府逛街,我們二人在書局中見過一麵,後來又碰麵一次……二姑娘文采斐然,滿腹韜晦不亞男兒,若非是女兒身,定然能建功立業,光耀宗族門楣。”
說到後頭他卻來了精神,文姝晴聽了哭笑不得,“你這是娶媳婦還是結交友人啊?”
“要並肩走一番世路,幾十載光陰漫長,若不能惺惺相惜誌氣相投,真正交心怕是困難啊。”趙斐道。
文姝晴搖搖頭,有些不讚同,卻沒說什麼,隻是道:“你這樣想也好,既然如此,我便給你二叔去信,叫他轉告你父親了。這中事情,女方家先開口是不好的。”
趙斐應下,又再度向文姝晴作揖道謝,“叔母照護疼惜之心,斐永世不敢忘。”
“你們好好的,我就覺著什麼都好。”文姝晴搖頭擺擺手:“何必說這些呢。”
懿園裡,未心興衝衝地拉著錦心、瀾心試工坊裡送來的頭茬新製出來的胭脂,小巧的瓷盒裡盛著紅嫩清透的膏子,另有一匣是染上胭脂紅的絲綿,均散發著不俗的香氣,似是冬日雪後清新的梅香,又混合著淡淡的玫瑰香,佐有淺淡清新的竹柏香,顏色也是如冬日盛開的紅梅那般明豔透潤。
未心美滋滋地獻寶,錦心用小指抹了些胭脂膏子下來,紅潤的胭脂附在白皙的肌膚上,顏色比盛在盒子裡時看起來淡了些,卻更有韻味。
顏色淨透,一層薄紅,不過濃不過豔,便似那枝頭上靜靜開放的紅梅花,雅豔合中,嬌淨宜人。
便是以她的眼光看來,也是過得去的。
湊近鼻尖清嗅,香氣清幽綿長,梅香與玫瑰香融合在一起,既雅又豔,竹柏氣味不重,但給這膏子添了許多清新滋味。
錦心手向後一伸,婄雲忙遞了浸濕的絹帕來,錦心慢慢擦拭著尾指上的胭脂紅,微微頷首道:“不錯。”
“你對這些東西打小挑剔,你能點點頭,說明真是不錯。”未心笑嗬嗬道:“那我可以叫他們多做些拿出去賣了,說了這還是從你那梅花香珠上得的靈感呢,竹柏氣味清淡,他們為了在胭脂裡留住這滋味,著實是花了不少功夫。我用著也覺著極好。二姐你說、二姐?”
瀾心猛地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桌上的胭脂膏子,忙道:“我瞧著顏色倒是極好的。”
未心無奈道:“這幾日你總是這樣神情不屬,常常出神,這是怎麼了?”
瀾心垂著眼,抬手去拿桌上的胭脂膏子,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道:“你們許是要定下一個未來姐夫了。”
“不就是未來姐夫嘛……什麼?!”瀾心大驚,忙左右四下看看,見都是心腹才放下心。
她驚得一顆心怦怦亂跳,見瀾心神情平靜也就罷了,卻見錦心都沒有露出太大的驚訝神情來,忙道:“你就不驚訝嗎?”
“無論大姐夫還是二姐夫都是早晚要有的,驚訝什麼?沒準哪日我還有三姐夫了呢。”錦心頗為淡定地道,見她眉心微蹙著,便配合地露出些焦急來,問瀾心道:“是誰啊?我們怎麼先頭都沒聽到風聲。”
未心強忍著,最終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給她,“你可以裝得更自然些,彆好像我是個傻子似的。”
瀾心朗笑兩聲,原本的複雜心緒不知不覺儘數散去了,她揉揉錦心的頭,道:“好,咱們沁兒說得好,姐夫不是早晚都要有的麼?何必驚訝。”
見她整理好情緒,二人忙問哪家,其實錦心心中已有了猜測,但未心卻是渾然不知的,她微聲猜測道:“莫不是江家那小子,那小子小你一歲,倒是也算年歲相仿。但隻聽阿爹說他性情還算溫厚,卻不知究竟怎樣,怎麼這樣稀裡糊塗的就……”
“不是江家。”瀾心將胭脂盒蓋好,拿在手上慢慢把玩著,聲音有些低:“趙家,姑母嫁的那個趙家。人如今也在咱們府裡,趙斐,戶部尚書趙大人的二公子。”
“趙斐?”未心低聲道:“是你自己情願的嗎?他趙家上有繼室太太,下有元妻嫡出的兄長,當下繼室所出的一兒一女,他一不占嫡長,二無生母在上扶持……他一個大男人也就罷了,還能在外頭有所作為,二姐你嫁過去是要在趙府裡生活的呀!”
見她有些著急的樣子,瀾心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趙家如今那個繼室被送進家廟裡修行了,隻是家醜要遮,不好傳出來罷了。他與我說,我若嫁給他,他決不叫我在京中受委屈。”
她盯著淨白的胭脂盒,緩緩揚唇一笑。
趙斐還說,若求得文氏次女為妻,此生不納二色,無異腹子,一生一世,比翼成雙。
她盯著胭脂半晌,忽然對未心道:“鋪子的名字是沁兒取的,主推的款是你定的,商鋪匾額上一枝梅是阿姐畫的,現下我給這第一款咱們自製的胭脂取名,你沒意見吧?”
未心忙道:“沒意見,你快說,取什麼?”
“就叫,‘立群芳’。”瀾心緩聲道。
未心微怔,錦心想了想,道:“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
瀾心笑著道:“雖然獨立枝頭,卻已然勝過群芳爛漫。”
未心拍板道:“好,就叫立群芳。不過這名字未免太豔了些,回頭再請大姐姐用瘦金體題個字,就寫‘瓊葩報春’四字吧,再設計一下櫃台,咱們這‘立群芳’定能大賣。”
錦心衝她招招手,“我有個好主意,聽不聽?”
未心如今就差鑽到錢眼裡去了,登時眼睛一亮,忙催問道:“快說。”
“這段日子大姐姐一直避不入宴,但如今家中諸事已了,往後再有帖子,大姐姐也是推拒不了的,什麼賞牡丹、賞桃花、品春茶……諸如此類的宴會必然數不勝數,你將這胭脂先送與大姐姐,叫她塗抹上,再搭配一身繡梅花的衣裳。咱們家大姐姐如今那是風雲人物,所到之處眾人擁捧,怎麼也會誇到胭脂上,何況咱們這胭脂確實好看,屆時人家一問,大姐姐一答,你先就賣出去幾十盒了。”
這話說得屬實不錯,未心聽了眼睛更亮了,“就是這樣,等回頭這胭脂量產了,我再定些好看的錦盒和胭脂盒,將它好生包裝一番,送與素日的手帕交們,一傳十十傳百,名聲就廣了。雖然鋪子開在外街,可我這胭脂質量可比咱們素日用的都好吧?”
“不錯。”錦心點點頭,“這胭脂不能賣得便宜了,還要準備些成本比這個低的,不然全靠這個,在那條街上恐怕賣不出太多去。”
未心笑著點頭:“我自然知道這個。”
因此,摘天巧的第一個主推就定下了這一盒“立群芳”。
未心辦事也不含糊,沒過幾日,外頭又送進十來盒胭脂進來,未心上頭文夫人、幾位姨娘、又耽擱了兩日的文姝晴,下頭蕙心趙婉等姐妹,各都得了一盒,大家也很配合,四月初知府夫人辦了一場賞花宴,文夫人得了帖子,便是用著“立群芳”去的。
蕙心等姐妹亦是,如此不過二三次,“立群芳”之名便響便金陵貴眷閨秀圈裡,“摘天巧”更是人儘皆知。
開業時已是四月中旬了,天氣和暖,日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婄雲終於點頭允錦心脫下夾衣,換上單衣,一身清逸飄然的水綠紗衫,綾裙曳地,發上斜插一支銀花絲嵌珠步搖,神情淡然,似有三分笑意,脊背筆挺,立在那裡,就好似一竿勁竹,單薄瘦弱,卻經得過狂風驟雨,壓得住堅硬山石。
不過在外人眼裡,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出來逛街湊熱鬨的閨秀們有與蕙心、瀾心、未心關係好的,笑吟吟地圍著錦心捏捏小臉揉揉頭發,毫不客氣地把她當小孩逗了。
弄得街角上默默守著這邊的少年身體僵硬,仔細一看端著茶碗的手都有些抖——老天爺呀,那群人是瘋了嗎?
她們、她們竟然敢捏文主子的臉?!
店鋪門口的婄雲眼神往這邊輕輕一飄,二人目光對視,均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旋即婄雲上前道:“姑娘,日頭愈發大,外頭熱,進店裡去吧,在這兒也擋住客人了。”
的確,眾人在外頭站了有一會了,聽了這話,未心忙拉著大家往店麵裡走,進屋時候繡巧悄悄湊在婄雲耳邊問:“方才我沒想起來,怎麼你也不拉著姑娘進去?這幾日外頭天確實惹了,回去應該給姑娘煎消暑茶呢。”
婄雲低笑著沒答話:這不是為了幫幫某人交差。
金陵蹲了快一年,這才剛見了一麵,好歹能傳去些音訊,不至於叫某位主子望眼欲穿,連連來信,滿紙酸意地叮囑她照顧好主子雲雲。
哼,她跟在主子身邊二十餘年,如何照顧主子,還用人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