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心最終發現自己竟無話可說,隻能試探著道:“女兒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與他白頭偕老。”
“當然!”文老爺拍了拍她的肩,“你放心,阿爹懂你!”
不,您不懂!
錦心簡直欲哭無淚。
但沒過多久,錦心發現……文老爺他好像真懂!
宴席上觥籌交錯很是熱鬨,意荷園數年不開,甫一開門便辦了一場極熱鬨的賞花宴,招待著幾乎半個江南的才子閨秀們,甚至有數位京中來客,聽聞都是與文從翰交情匪淺的。
錦心帶著幾分疑惑走到牆邊的老梅樹下,便見到那一道熟悉的身影,一襲淡青袍子,雲紋底的淡青色錦緞,衣角似是用雪白絲線繡出的多多飄絮,衣裳製式、顏色、花樣都是她最喜歡的。
而那人臉上的笑,也是她最喜歡的。
錦心猛地一怔,連忙扭頭回頭看去,被文老爺派去給她傳話的那個人早就不知所蹤,她愣在原地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賀時年也愣了一下,然後摸著下巴道:“我這泰山老大人……算了不說這個,阿錦,難道你見到我就沒有感到有一點驚喜嗎?”他清澈的眼眸醞釀著一點幽怨,“咱們可屬實有許久未曾見過了……”
“上月十六剛見過。”錦心眯著眼看他,麵無表情,“說,你和我阿爹到底有什麼貓膩?”
賀時年無辜地道:“真的什麼都沒有,就是書局裡遇到的,老泰山雖然不曾識得我這個女婿,但因一貫為人和善寬厚,待我十分親厚,還熱情地招呼我來參加今日的遊園宴。我一想,如今我畢竟在謀算人家的閨女,也不好拒絕,萬一壞了留下的好印象豈不是前功儘棄?但遊園會上畢竟有許多年輕男女,你知道,我這麼多年一直為你守身如玉,從來不和不認識的女人打交道,隻能來牆角看梅花了。”
“我信你。”錦心麵無表情地吐出三個字,也不知是真情實感由心而發還是陰陽怪氣故意說反話。
賀時年站得溜直意欲辯解,錦心卻沒等他開口便道:“先不說了,我找我爹去,他一定不對勁。”
“誒誒誒……這不也挺好的麼,你看現在我那泰山老大人還給咱們兩個牽線搭橋呢,咱們原先擔憂的那些問題不就通通迎麵而解了嗎?”賀時年拉著錦心的袖口,錦心卻道:“我太了解我阿爹了,他一向尊禮守紀,怎麼可能忽然就做出這麼……逾矩事情,給閨中女兒引薦外男還正是獨處空前,得多荒誕不羈的父親能做出這種事啊?!”
她深呼吸一口氣,“這幾日我總覺著他不對勁……”
“阿錦!”賀時年無奈地輕輕歎了一口氣,拉著她叫她冷靜下來,“我知道你著急,可是阿爹若是不願說,你又該怎麼辦呢?你先冷靜下來,等會情緒平穩了再去找他,若真是……他那麼疼你,怎麼會瞞著你呢?”
錦心胡亂抹了把臉,點了點頭,算作答應了。
賀時年見她不似方才那樣急得毫無章法心緒淩亂才鬆了口氣,拉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慢慢安撫她的情緒。
但任錦心怎麼胡思亂想,也沒想到文老爺對她那麼坦然。
“阿爹隻是近來做了好大一場夢,夢中醒來,還覺得夢中事苦得讓人想掉眼淚。”文老爺手上動作輕柔地撫摸著錦心的發髻,她今日插著幾件珠釵絨花,並不多,小小巧巧的,因為她一路有些慌亂的動作而略顯淩亂,文老爺便又輕輕挨個替她扶正,溫柔得仿佛是在摸一隻在外麵吃儘苦頭留著眼淚跑回窩裡的小兔子。
他俯身與錦心對視,聲音略有些沙啞,但還是笑著,“阿爹夢到我的沁兒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好委屈、吃了好多苦,落了一身的傷病,失去了好多好多人。在夢裡……阿爹也不知那到底是不是隻是一場單純的夢,但如今看來應該不是。”
他強做歡笑模樣,“在夢裡那個人對我們阿沁很好,阿爹這段日子冷眼瞧他,確實是個好人,也似乎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既然他有情你有意,那阿阿爹又何必做那個棒打鴛鴦的人呢?”
文老爺說著說著,忽然又頓了一頓,遲疑片刻,才繼續道:“那夢境似乎不能記得很長久,如今夢中細微處阿爹已有記不清的了。如今阿爹隻是希望,哪怕等阿爹不記得了,我們阿沁身邊,也能有個知根知底、知冷知熱的人陪你、照顧你。婄雲很好,可有些事情她無論作為婢女還是朋友總有做不到的地方。我看了一段日子,那小子不錯,堪堪配得上我們家阿沁。”
他語氣故作輕快,但紅著的眼睛是怎麼都騙不了人的。
他最後總結道:“你們的經曆特殊,切莫不要輕信於人,隨意交托秘密,萬事要謹慎小心些,那小子或許還有些雄圖大誌,我看你們兩個默契得很,慢慢交流著吧。你的身子不好,阿爹原想你就留在家裡,阿爹、你弟弟們都能護著你一輩子,可如今怎樣我也不知道了,不過他是個有擔當的人,想來是能護好你的……我和你還說這個做什麼……”
他忽然微微頓了一下,自嘲地說出最後一句話,抹了把臉,又望著錦心,鄭重地道:“阿爹知道你能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對嗎?”
“對,阿爹,我已經長大了,早就長大了。”錦心眨眨有些濕潤的眼睛,笑眯眯對他道。
文老爺說不上是欣慰還是失落,總歸是放下些心,又用力搖了搖頭,“若是可以,阿爹隻希望你能一輩子都不長大。有阿爹、有你兄弟們護著,就做一個尋常閨中女子,平安、平淡,似乎也沒什麼不好的。”
“女兒想做一個尋常的人,卻不想做一尋常閨中女子。”錦心聲音低低地,文老爺聽了便連聲道是阿爹說錯了,用力揉了揉她的頭,似是祈禱一般,虔誠地一字一句說道:“我們小錦心,往後一定要好端端地過一輩子,好不好?”
“好!”錦心很用力地點了點頭,二人四目相對,均是視線模糊。
“好了!”半晌,文老爺站起身來,看似瀟灑地道:“你大姐今兒也來了,我瞧瞧她去,也不知她帶了安姐兒沒有……”
他自顧嘟囔著往出走,錦心站在屋裡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聲:“阿爹!”
“誒!”文老爺用力應了一聲,衝她揮揮手,錦心便笑了,良久,又低低喚道:“阿爹啊……”
她用力眨眨眼,想將那些熱乎乎的、無用的水分擠出她的眼睛裡,婄雲不知何時近前來,握住了她的手,緩緩輕撫著她的脊背。
賀時年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等她略微整理好情緒,才笑著道:“本月廿六是個好日子,我托承恩公,帶我與媒人登門下聘。三書六禮咱們慢慢地走,這半輩子,咱們的婚禮合乎禮儀、盛大莊重,親朋皆在,不少一人。”
“……好。”錦心看著他良久,笑了,“賀時年,這輩子,我爹把我交給你了。”
賀時年忙正色莊容地道:“終我一生,必不負泰山大人重托、不負我妻錦心。”
他注視著錦心,帶著幾分小心地道:“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這輩子多好了,大家都在,都好端端的,咱們有很多很多的時光、很長很長的歲月可以相守在一起,阿爹、阿娘、大姐、二姐……他們都好好的,會在你身邊好多好多年。”
“咱們也會在一起——”錦心握住了他的手舉到二人眼前,展示給他看,還輕輕晃了晃,小朋友叫朋友似的小動作,顯得有幾分稚氣,但她含著眼淚笑起來的眸子那麼明媚,仿佛漾著一湖春水、又似乎盛著這初夏四月溫暖的日光。
明媚得如令人心折。
賀時年剛剛笑了一下,忽然頓住,湊到她臉前輕輕嗅了嗅,麵色大變,“文錦心是不是偷喝酒了?婄雲告沒告訴過你現在換季!你本來就容易犯咳疾,不要飲酒不要吃鹹腥油膩的東西……你到底記沒記住?!”
錦心衝他咧嘴一笑,腳在地上蹭了蹭,試圖體驗一把腳底抹油的感覺。
未果,被賀時年按在原地坐下,秦若被指揮找溫開水去,婄雲在旁輕聲道:“隻飲了兩盅壯膽的……以主子的酒量不至於醉得嚴重,她如今身子好了不少也不至於傷身,隻是難得放縱一回,這些日子她一直擔心坦白婚事會傷害到老爺與姨奶奶,許是今兒個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三分酒勁、七分放縱。”
一旦放縱下來,本來隻有三分的酒勁自然也就上了頭。
賀時年一時微怔,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輕輕拭去錦心眼角的濕痕,軟聲道:“莫擔心了,我在呢,有我呢。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錦心倏地睜開眼,衝著他與婄雲又嘿嘿一樂。
婄雲扶額,搖頭輕笑笑,既無奈又好笑。
本月廿六日,風和日麗、天氣晴朗,金陵的天兒已經微有些熱了,錦心換上了輕薄的夏衫,在書房裡聽華心撫琴。
她夏日裡休課,一早上就來錦心這邊,錦心要整理幾箱舊書,她就在一邊撫琴,這會錦心停下動作往榻上坐了,一邊搖著團扇一邊聽琴音,她彈得就更認真賣力了。
錦心今兒心情極好,早起看到屋裡的茉莉花骨朵結得差不多了,便覺心情極舒暢,這會見她指法不錯,撫出的樂曲也較從前更為悅耳,便不吝惜誇獎言語,哄得華心臉蛋紅彤彤的,滿麵都是笑意。
歇息的空晌裡,麥芽將備好的茶點端了上來,近日天氣炎熱,錦心的胃口一如往年一般變得不大好,小廚房的點心預備得更加精心,儘量做得清甜爽口或者酸甜開胃,配上清爽的茶釀,便是口味挑剔如錦心偶爾也能多用兩口,何況華心。
她簡直愛死了錦心院裡的小灶,恨不得一日三餐都在錦心這裡用,本來她也成日黏著錦心,每日點心茶水都不少蹭,叫文從林羨慕得眼珠子都要綠了。
約是巳時末,婄雲出現在書房門口,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眉目俱含著笑意,緩聲道:“姑娘,承恩公夫婦攜媒人登門下聘,為他府上義子求娶您為妻。”
“老爺太太已在前廳了,老爺使人過來,喚您更衣到前院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加更,把短的一點補上。
其實讓文老爺通過做夢的方式短暫地知道前世的事情,算是給錦心和賀時年開的一個金手指吧,因為在封建社會大背景下,私相授受真不是個小事!
而錦心並不願意通過某種“手段”去算計家人,所以她其實已經做好了阿爹阿娘對她失望的準備的。
但她親媽我怎麼會舍得呢?
不過文老爺不會長久地記得那些前世的事的,因為本文重生的人真的已經夠多啦……感謝在2022-02-1218:06:31~2022-02-1421:20: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堯羽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堯羽60瓶;月幽霜、盧三十三10瓶;495757335瓶;。=^?ω?^=。4瓶;露西恩3瓶;朝霞晚景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