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兄弟所言太過了。”李成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
膳堂內的學子們見是李成,紛紛安靜了下來。
在穆空青出現之前,李成便是這私塾內最出色的學子。
六歲進入私塾,十二歲考取童生功名,聽聞明年便要下場院試。
隻他一個人,便叫這清溪縣內的各戶人家紛紛效仿,給幼童們啟蒙的時間都早了不少。
也是他名聲極盛,才叫許多人不再看輕他曾為商戶子的身份。
因此,李成在私塾內還是很有幾分薄麵的。
“原來是李學兄。”穆空青見正主終於現身,麵上的笑都帶了幾分真切。
“早就聽聞李學兄同吳學兄相交莫逆,今日一見,當真具是正氣凜然之人。”穆空青拱手行禮,語氣誠懇。
李成一噎。
詞是好詞,話也是好話,可現下從穆空青的口中說出來,總覺得帶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李成皺眉,不屑同穆空青做些口舌之爭,隻擺出一副主持公道的姿態道:“穆小兄弟年紀尚小,一時想岔了也是有的。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若搜出證據,你隻需離開私塾便是。我等也不欲絕你前程。”
話說得好聽。
穆空青一介寒門學子,今日若當真被坐實了“作弊”的罪名,莫說日後的名聲有多難聽,怕是連願意同他互結作保的考生,都找不著了。
吳宇見李成出麵了,登時心中大定。
再不見之前的猶疑,他又恢複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對穆空青道:“李兄說得不錯。念你年紀尚小,離開私塾後,我等也不會為難你。”
穆空青卻輕笑一聲道:“那還需多謝諸位學兄仁厚了。”
話語間,竟似是認下了這罪名一般。
“不過。”穆空青話鋒一轉:“空青年紀雖小,可二位學兄卻已為人傑才俊。”
穆空青麵上含笑,說出的話卻似刀鋒:“想必二位學兄,應當不會一念之差,做出構陷同窗之事吧?”
敏銳地察覺到穆空青話中對象的變化,李成眯起了眼。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是想把他也拖下水嗎?
隻是穆空青卻沒有給他多加思索的機會。
穆空青說完,便伸手擺出請的姿勢,揚聲道:“還請諸位學兄一同前去做個見證。”
說罷,便率先向丙班的課室走去。
李成望向穆空青的目光冰冷。
背著人群,李成狠狠瞪了吳宇一眼。
吳宇低下頭,權當沒瞧見,心中卻在暗暗叫糟。
原以為不過是對付個垂髫小童罷了,誰知道竟是份苦差事。
不過事已至此,方才逼得李成出麵打圓場,他也是不後悔的。
哪怕事後李成惱他,也好過應承了穆空青的話,去冒那份風險。
打定主意的吳宇,為了稍稍彌補一二,在搜查穆空青的書箱時,便第一個衝了上去。
穆空青的書箱不大,還是原本在穆家村時,穆老頭給他打的那個。
筆墨紙硯皆在桌上,裡頭隻有寥寥幾本書。
因此,吳宇隻需稍一抖落,便有一張記滿了蠅頭小楷的紙掉了出來。
現場登時一片嘩然。
“竟是真的!”
“私塾中竟出了這等小人!”
“滾出去!”
“莫要帶累同窗名聲!”
一時間,已是群情激奮。
穆雲平想要衝上去為穆空青辯解,卻被穆雲安死死按住。
穆空青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穆雲安,穆雲安隻衝他微微一頷首。
吳宇大大鬆了一口氣,同時暗惱自己竟叫這孩子唬住了!
這下可好,白白得罪了李成!
“這是何物!你可還有甚要辯解的嗎?”吳宇的聲音中氣十足,將手上的紙條直接遞到了穆空青麵前。
穆空青看都沒看一眼,反問道:“不知在場諸位學兄,可有人願為空青念出紙上的內容?”
先前出言的那急性子學子喝道:“我來念!枉我先前還曾誤會過吳兄!現下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何話說。”
說罷,那人從吳宇手中奪過紙條,大聲念道:“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
在場都是正經經過升班考校留下的,對《論語》自然再熟悉不過。
那人一開口,便有人認出,是《論語》子罕篇的內容。
當下便有人質問道:“你還有何話好說?”
穆空青並未應答,反而是接著背了下去:“子見齊衰者、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
隨著穆空青的聲音,原本義憤填膺的人群逐漸安靜了下來。
“……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穆空青就這麼背完了子罕篇。
複又問道:“那紙上可還有旁的?”
那人也隱隱覺察到了不對,語氣和緩了些道:“還有釋義。”
穆空青又開口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