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是穆雲平和秦文啟。
自打穆空青去了乙班,這二人便勾肩搭背了起來。
“空青,這是什麼味兒?怎的這般勾人?”秦文啟說著,還在空氣中用力嗅了兩下,奇道:“我還從未聞到過。”
穆空青將書頁夾了回去,合上手中的書,溫和地衝二人道:“不知你們可曾聽過馬蜞?”
兩人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穆空青起身,單手背在身後,耐心為這兩人講解:“南朝有位名醫,喚作陶宏景,便是整理了《神農本草經》的那位。”
秦文啟不明所以地點點頭:“這麼一說,我似是有些印象了。”
穆空青點點頭:“名醫陶宏景曾言‘處處河池有之,蛭有數種,以水中馬蜞得齧人腹中有血者,乾之為佳’。”
穆空青說到一半,露出一抹堪稱溫柔的笑來:“說的便是吸食過人血的水蛭,入藥方為上等。”
更為了解穆空青的穆雲平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忙製止道:“等等!空青你先緩緩!”
穆空青卻不搭理他,自顧自說道:“這藥膳一說,自古便有之。入藥為上品,入膳當亦為上品。”
秦文啟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毫無防備地接了句:“然後呢?”
穆空青誠懇道:“你所聞到的這香氣,便是最上等的,飽食過人血的馬蜞啊。”
秦文啟:……
秦文啟臉都綠了!
穆雲安進門時,恰巧聽到最後一句。
看著那二人麵上如出一轍的驚恐,穆雲安將他手中的書遞給穆空青,淡淡道:“你們連這都信?”
穆空青將書放去自己房裡,臨走前還不忘應一句:“雲安哥這些日子過得也不容易。”
換來穆雲平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穆家在小院裡種下了一株葡萄藤。
藤蔓蜿蜒密仄,在夏日裡織出了一片陰涼。
綠蔭下擺了一張小木桌。
自打入夏以後,這裡便成了穆家用飯的地方。
穆空青放好書後,幾人已經坐在了桌邊。
說是晚膳,其實這會兒不過申時初。
穆空青本想著今日就收攤休息一天,可孫氏卻舍不得生意,硬是烤了一筐燒餅,叫強嬸子照看著賣。
穆空青沒轍,又說實在不成,那便在院子裡支個小鍋,孫氏給他們調好作料,讓他們自個兒動手也是一番樂趣。
結果顯而易見,穆空青挨了他娘親一頓罵。
孫氏風風火火地將淺口竹筐端上桌,院中幾個孩子紛紛起身問好。
秦文啟的眼睛都快黏在竹筐上了,卻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晚輩禮,叫孫氏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才好。
“你們先吃著,叫空青招待。我得去……去集市上瞅瞅。”孫氏把穆空青按回去坐下,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話一說完便快步走了,根本不給穆空青攔她的機會。
“坐下吧。”穆雲安道:“我看嬸子在這兒也怪不自在的。”
穆空青小小歎了口氣。
彆說是麵對秦文啟了,便是對著如今愈發沉穩的穆雲安,孫氏偶爾都有些不自在。連強嬸子家都去得少了。
最近的孫氏甚至還總叮囑他,不能再做孩子姿態,要做出副讀書人的模樣來。
穆空青每每都要想方設法地同她解釋,可以孫氏的固執,當時便是應下了,事後也還是照舊同他念叨。
就如同剛剛,明明是想去攤上看看,卻不願明說,隻道要去集市上,生怕叫人知曉他家中沾手商賈事。
可今日是他請秦文啟來的,總不好自個兒發愁,將客人晾著。
好在桌上擺的東西足夠誘人,秦文啟這會兒可沒心思關心穆空青了。
竹筐中墊著片青翠的荷葉,上頭堆著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
那東西金燦燦的,表麵凹凸不平,個個兒大小不一,散出著誘人的葷香。
秦文啟好奇地伸出手去碰了一下。
燙!
可即便是燙,他也能感受到,是硬的。
穆雲平也是第一次見這玩意兒。
他拎起一塊。
外殼碰撞時發出的聲響,叫他更添幾分疑惑。
“這是什麼做的?”穆雲平心裡還惦記著之前穆空青說的水蛭,看著手上的東西,香味兒雖誘人,可也不敢下口。
穆空青看穆雲平那謹慎的模樣,心中難得有了那麼點兒愧疚:“放心吧,隻是普通家禽。”
穆雲平和秦文啟對視了一眼。
秦文啟在禮儀和美食間猶豫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伸手拿了一塊。
正欲再從穆空青這兒討個保證,便聽一聲清脆的“哢嚓”聲。
穆雲安直接一口咬了下去,桌上濺了幾片小小的金色碎渣。
這是穆雲安從未嘗過的滋味。
他一貫無甚波瀾的麵上露出幾分驚異。
清脆的咀嚼聲傳了出來,鹹香中帶著些許椒麻的滋味在口中迸開。
穆雲平低頭看看手上的東西,又抬頭看看穆空青,不確定地問:“是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