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爾縣的烏書記, 據說原來是在邊防上駐紮過的解放軍乾部,退役後才到的額爾縣, 是個大嗓門,個頭也特彆高, 人其實挺爽朗的。
但就一點, 特彆看不起女同誌, 不論是自己家的還是外麵的, 在他看來,女同之天生就不如男人。
但是,他對葉向東卻特彆尊重, 據說是因為,有一回他在家門口撿到了一條金鏈子, 烏書記覺得那鏈子還挺好, 就拎著去上班了,而且,他還準備自己戴來著。
正好葉向東來彙報工作,一眼就認出來,那根鏈子是有害金屬做的,他要帶上, 絕對得受輻射而得癌症。
還好冬天冷,烏書記戴著手套,不然當時就得截肢。
七十年代, 核工業, 原子能, 這些工業給人類帶來天翻地覆的變化的同時,也帶來了種種不可預料的危機。
一條有害金屬做的,含著放射性元素的鏈子,差點就把個暴脾氣的烏書記給害死了。
而後來經過調查,那是一個正在被批評鬥爭的高機知識分子故意給他放的。
目的,就是想害死這個暴脾氣的縣委書記。
所以烏書記向來一見葉向東就特彆熱情。
不過聽說葉向東的妻子居然是個農場的小場長,烏書記就有點不高興了,抓過葉向東,他說:“你咋連個娘們都管不住,居然讓她跑出來工作了?葉工,你的工資是我的三倍,彆說你養不起老婆孩子。”
蘇湘玉就在旁邊聽著,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葉向東呢。
雖然葉向東也很希望蘇湘玉能回家給自己做飯帶孩子,但是他也知道一點,能者居上,所以他說:“烏書記,我愛人有做事業的能力,我作為一個新時代的男人,就必須支持她不可,您再這麼說,我可生氣了啊!”
烏書記一看,蘇湘玉似笑非笑的,果然在看著他麼。
秘書小王也立刻說:“烏書記,葉工家愛人確實特彆能乾,您不能再說這種不尊重女性的話。”
“特彆能乾?”烏書記搓了搓手,三月的天氣已經不冷了,太陽一照很舒服。
他說:“聽說這次給首都工作組的歡迎節目就是你排的,那這樣吧,一會兒我看看首都工作組的人高興不高興,咱們再談你的能力,好不好?”
“領導既然這麼說了,那我也得問一句,我們朝陽農場的磚您覺得好不好?”蘇湘玉說。
烏書記日理萬機,管的是整個縣城的民生和政治方向,哪裡會在意幾塊磚頭?
但既然一個十八歲的大姑娘這麼問,他當然得說:“挺好的,很不錯。”
“那這樣吧,隻要首都工作組的人覺得節目好。您可得拋除您的偏見,要蓋新大樓的時候,全部選我們的磚,好嗎?”
而就在這時,大巴車緩緩的開到縣政府門口了。
車上,韓慎伸著手,正在從梅君手裡拿自己的外套。
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夾克衫,裡麵是黑色毛衣,戴金邊眼鏡,隻看那兩隻囧囧有神的眼睛,就知道他視力很好。
“看看,一群女知青,腰上有腰帶,還有一個帶妝的,這絕對是要學文工團的那幫子姑娘,準備跳支舞,給咱們搞的麵子工程!”朱斌說。
韓慎的臉色已經要變黑了:“那正好,下了車我就好好的批評一下那個蘇湘玉。”
不過誰知道司機一把拉開車門,迎麵跑過來個女同誌,上前一個敬禮,就高聲說:“領導,我是朝陽農場一分場的樊一平,現在,我們要為您跳一曲《燒磚舞》,請領導檢閱!”
大嗓門,高個頭,威風凜凜的姑娘。
這一聲,嚇的朱斌一腳踩空,直接摔到了地上。
韓慎是抓緊了車門,才沒給摔下去。
燒磚沒什麼技術含量,全在於操作,當然,如果搬上舞台,用舞蹈的方式絕對比話劇更合適。
而且樊一平這個領舞,個頭又大,化的又是豎刀眉毛綠眼睛,跳起來機具力量感,那叫一個威風凜凜。
不說韓慎給驚的目瞪口呆,沒想到蘇湘玉居然給自己排了這麼一出舞蹈,就連跟葉向東站在一起的烏書記,也沒想到蘇湘玉會把燒磚的過程直接展示給工作組看啊。
他是軍人退伍,不喜歡文工團那幫子風一吹就能倒的小姑娘,但是很喜歡樊一平這種極具力量的熱舞。
所以歡迎的隊伍那麼長,工作組的人還在目瞪口呆中,烏書記率先就開始鼓掌了:“好,跳的好,所謂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可不就是現在這樣。這才是我們新時代的女性,大家怎麼還不鼓掌?”
領導帶頭,誰敢不鼓掌?
“一分場的工作做的好啊!”縣長說。
“是啊,據說分場長還是個女同誌呢!”副縣長說。
蘇湘玉始終笑咪咪的看著烏書記呢。
烏書記腦門子一熱,立刻說:“不就是磚嗎?蓋新大樓,全用你們農場的!”
但是這還沒完了。
500個知青,挨個兒的要過來跟韓慎握手,所有人圍在扯前,韓慎看的眼花繚亂。
蘇湘玉是哪一個,他根本沒記住。
葉向東在哪裡,他也沒找到。
500個熱情的知青,用他們才吃完羊肉泡饃的大手,就把韓慎的一隻右手,生生握的比左手腫了一倍!
當然,工作組的人現在還不到農場,他們還的在縣城裡做報告,把中央的精神傳達完,開完會,才會去農場工作。
歡迎儀式一完,知青們就得率先回農場了。
韓慎要找他的大外甥和蘇湘玉呢,好容易找到了葉向東,開口第一句當然是問:“向東,你給自己找的女人呢?”
“幺舅,那是我愛人,不是女人,我重申一遍,她是我愛人!”葉向東說。
還愛人?
一曲《燒磚舞》簡直把韓慎給雷的就像遭電擊一樣。
但是,人家表演的是勞動,是燒磚。
哪怕舞跳的再醜,韓慎也不能罵人。
但是他對蘇湘玉的印已經壞到了極點。
現在在韓慎的印象中,蘇湘玉的形象就跟梅乾菜是一模一樣的。
善於搞表現,庸俗,沒有審美,沒有知識層次和文化,能排出那種跳的跟原始人祭祀似的舞蹈的人,在他想來,估計也醜的可以。
但是,就在韓慎以為自己對蘇湘玉的印象不會更壞的時候,剛好他在車上呆久了,一直憋著沒上廁所,跟領導們握完手,趁著學生們講話的功夫,在縣政府裡上了個廁所。
結果剛出來,就見一個老太太在打孩子。
因為那個老太太比較眼熟,韓慎於是多看了一眼。
這一細看,他認出來了,那不是隻要把誰纏上,誰就沒法脫身的梅乾菜嗎?
在首都,總參大院,據說梅乾菜隻要出門買菜,彆的老太太都得趕緊躲起來,就因為怕被她給訛上。
而且,這老太太還有個毛病,特彆喜歡掐一把,打一把彆人家的孩子。
尤其長的越可愛的,她越喜歡打。
韓慎覺得,這是因為梅乾菜自己的幾個孩子,孫子都有傳染病,她看見彆人家健康的孩子心理就會嫉妒的原因。
所以,他覺得那個小孩子也就吃個悶虧就完了。
但就在這時,一個長辮子,眼睛水汪汪的大姑娘快跑幾步趕過來,居然從後麵一把就把梅乾菜給搡撞到廁所的牆上,把這孩子給拉過來了。
梅乾菜是來接梅君的。
不過等梅君講話的時候尿憋了,來上廁所,正好碰見穆鐵,就打了一巴掌。
誰想居然給蘇湘玉看見?
“他看我是個老太太,故意撞我啦,你蘇湘玉也碰我,哎喲我的心臟病要犯啦!”梅乾菜說著,躺下就準備撒潑了。
但是,蘇湘玉是會讓她撒潑的人嗎?
“我兩隻眼睛看的好好兒的,就是你故意撞的我兒子,這麼大一個孩子,動都沒動,能把你撞倒?”蘇湘玉說。
梅乾菜橫豎會打滾,馬上就是耍潑的那一套:“蘇湘玉,我可是你的老領導,你血口噴人,我心臟病犯了你不扶,我就不起來。”
“那正好,我把你送醫院去吧,給你輸八天的吊瓶,不過我可得告訴你,開春天暖了,巴特最近挖了好多蟲草,你要躺在醫院裡,我們農場的豬可會把所有的蟲草全部吃掉。”蘇湘玉說。
蟲草?
那可是肝病者的神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