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銅也說“剛才他從咱們這兒經過,我聽說是正在找書呐。”
“找什麼書?”蘇湘玉說。
陳銅畢竟小,而且智商沒穆鐵那麼高,撓了撓腦袋,想不起來是啥。
“《百年孤獨》,據說裡麵有很多黃色的東西,侯勇現在要燒書。”穆鐵想起來了,立刻說。
蘇湘玉買來的書裡頭,不止有《百年孤獨》,還有《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以及《尤裡西斯》,那些書裡頭確實全有色情描寫,不會,侯勇那家夥因為這個,現在要整人吧?
“他剛才還說,確信馮明遜的手裡有本《百年孤獨》,現在就等著革他的命呢。”陳銅連忙說。
確實,在買這些名著之前,蘇湘玉可沒想過,它們的裡麵都是有色情描寫的,而現在,打黃掃非又是那麼的厲害。
“你倆到你馮阿姨家呆著去,我進趟城。”蘇湘玉說。
陳銅不知道前因後果,因為馮小滿最近對他很好,轉身就準備跑。
穆鐵可是知道事情的,所以,這孩子一把就把蘇湘玉給拽住了。
“娘誒,侯勇跟你可是有過節的,你要去了,他連你的命一起革,可怎麼辦?”穆鐵說。
蘇湘玉其實也不知道縣城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是,馮明遜是去給她跑夜校的,要是馮明遜有危險,她又怎麼能置之不顧?
當然,有陳銅就好辦多了。
因為不論穆鐵再怎麼撕怎麼打,陳銅都把他攔的緊緊的,就是不肯讓他上車。
最終,倆孩子全撲在地上,又開始他們摔跤似的打架了,而蘇湘玉則開著車揚長而去。
在路上她當然車開的飛快。
不過一到縣城,蘇湘玉就發現,不止圖書館的門給封了,而且,不是g委會,而是公安親自封的門。
“還真的有黃書!”就在這時,圖書館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蘇湘玉聽到這話,就準備往前衝,結果沒想到,才往人群裡擠著,卻看見公安局的陳局長和和韓慎,烏書記幾個人從圖書館裡出來了。
這麼說,縣城的領導都在圖書館。
韓慎和烏書記幾個還在說著什麼,而圍觀的人太多,蘇湘玉擠都擠不進去。
一直亂糟糟的,直到蘇湘玉擠到跟前兒,才聽清楚,他們說的,居然正是馮明遜和侯勇倆。
烏書記是個糙漢子,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憤怒,一直在罵人。
“操他媽的,不就是上千冊書嘛,現在這個政策也是完蛋,雖然說我沒看過什麼夫人的情人,但是,人家外國人能看,我們中國人為什麼不能看?”
公安局的陳局長正在跟烏書記解釋“得虧最近把革委會給取消了,但是,公安上正在嚴打,色情書籍就是重中之重,咱們現在不追究書到底是從哪兒來的,侯勇同誌把書舉報上來了,那咱們就得把書給燒掉,要不然,公安廳和自治區的領導肯定要責怪您,對不對?”
烏書記氣的直跺腳“操他媽的,那個侯勇是個什麼東西,不就幾本書嘛,他為什麼要舉報?”
蘇湘玉聽的沒頭沒腦,但也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她給圖書館買了上千冊的書,全縣人民都高興壞了,但是,就好比一鍋湯裡有一顆老鼠屎,而侯勇正是那顆老鼠屎。
他呢,又正好給自己的寡婦相好找關係,送到教育局,在教育局打雜,憑著這個身份,他就把圖書館給舉報了。不但舉報了,他還拿著打火機,提著一桶汽油,就準備要燒掉圖書館裡所有的書。
而馮明遜呢,是個愛書之人,來還書的時候,正好碰上侯勇準備燒書,於是,就把自己和侯勇倆人,一起給鎖在地下室裡了。
而領導們現在麵對的問題是。
一,不知道裡麵的侯勇和馮明遜到底在乾啥。二,不知道這上千冊的書,要不要像侯勇提議的那樣,一把火給燒了。
韓慎雖然不算領導,但畢竟是北京來的教授,因為政策方麵懂得多,有什麼事情,烏書記都喜歡帶著他。
所以,這時候烏書記就問韓慎“韓教授,您才剛去過北京,您說,這事兒該怎麼辦?書要不要燒。”
韓慎其實不怎麼愛管地方政府的這些破事兒,他是來建糧庫的,糧庫建完,走人就完了,地方政府怎麼搞他們的工作,關他什麼事情?
但是,就在這時,突然身後有一隻手,輕輕抓著他的袖子搖了一下,輕輕的就問了一句“韓慎,圖書館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彆人叫他韓慎、韓教授,韓主任,韓慎都沒有任何感覺,隻覺得那是一種稱呼而已。
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好比,上一回蘇湘玉到他那兒去喝茶,他就知道她喜歡喝茉莉花茶一樣,隻要蘇湘玉喊他的名字,他就會有一種,這個女人自己特彆特彆熟悉的感覺。
而且,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他一聽到蘇湘玉的名字,就會覺得自己特彆難過。
那種難過堵在胸口,經常讓他喘不過氣來。
但是,這象話嗎,要叫葉向東那個小崽子知道他的心裡居然這麼齷齪,他還活不活了?
所以,突然之間,韓慎當著眾的麵就搧了自己一耳光。
“韓教授,您甭生氣啊,不就幾千冊書嘛,真要影響到政策,咱們讓侯勇把它全給燒了不就完了嗎?”烏書記一看韓慎居然在抽自己的耳光,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但直覺,還是這批書惹出來的禍事兒。
韓慎其實不敢回頭看蘇湘玉,但是,那種悲傷的感覺特彆的強烈。
“秦始皇焚書坑儒,知道秦朝最後怎麼樣了嗎?”韓慎說。
烏書記是個當兵的出身,不讀曆史啊,所以,他轉身看陳局長呢“秦朝最後怎麼樣啦?”
陳局長不好說秦朝最後因為焚書坑儒而完蛋了,但是也皺著眉頭,就輕輕搖了一下頭。
韓慎於是說“趕緊開門,不論馮明遜還是侯勇,都不能叫他們碰書,把他們給弄出來啊。”
烏書記聽到韓慎的話,才跟心裡有了定心丸一樣,回頭對陳局長說“趕緊的,讓你們的人把門開開,把馮明遜和侯勇倆都給我弄出來。”
陳局還沒說話呢,在下麵突擊撞門的公安乾事來了。
“下麵連著幾聲槍響,應該是馮明遜或者侯勇倆人,其中一個的手中有槍,現在沒槍的那個應該已經被打倒了,現在活著的是那個有槍的。。”公安乾事說。
不止烏書記,就連陳局長都給嚇了一跳。
“槍,哪來的槍?”
“牧民們幾乎人人有土槍,咱們縣城有槍也不驚奇啊。”公安乾事說。
這下,陳局長的臉色都白了。
土槍打兔子不算啥事兒,但是,要真的額爾縣出了人命,可就麻煩了。
“門撞開了嗎?”陳局緊接著又問。
公安乾事說“差不多撞開了,但是,現在我們不清楚裡麵拿槍的人到底是誰,所以,我們來請示您,該怎麼辦?”
不論裡麵現在活著的是馮明遜還是侯勇,隻要開了槍,就是亡命之徒了。
公安也是人,而且,遇到這種事情,肯定大家都會自覺的踴躍上前。
但是,麵對一個敢開槍的亡命之徒,第一個往裡麵走的人,那就是用來擋子彈的,你不能隨便去,肯定得聽局長的安排。
陳局回頭望著來彙報的小乾事,還在猶豫。
小乾事立刻說“那就我去吧,沒問題。”
陳局哽噎了一下“你就算了,你還沒結婚呢,找個結了婚,年齡大,孩子大點的,讓他先破門。”這種,好歹有後,死了也不怕。
“好呐。”小乾事給陳局警了個禮,轉身就準備跑了。
不過就在這時,有人騎著輛自行車,老遠的衝過公安的警戒線,一路就衝到陳局麵前了。
“陳局,最近還好吧?”來的是葉向東,九月的天氣還挺熱,這家夥跑了一額頭的汗,長腿一抵,就把自行車給支停了。
陳局一直挺喜歡葉向東的,因為這家夥為人熱忱,仗義,沒有那種二代公子哥兒的派頭,工作上是真紮實。
但是,按理來說,他應該剛下班,他跑來乾嘛?
“是不是有人持槍,並且躲在地下室裡不肯出來?”葉向東說。
這不明擺著嘛,現在就是這麼個情況。
葉向東把自己的自行車給支停了,然後說“那倆人,一個叫侯勇,還有一個叫馮明遜吧,這樣吧,因為馮明遜是我愛人農場裡的生產主任,這事兒啊,你們都甭管,我給咱們破門吧。”
“你,你這樣子咋破門?”陳局說。
葉向東從自行車的後座上,就把自己那杆老卡殼的土槍給拿下來了“您難道忘了,當時在秘密工廠的門外麵,那六條獒狗,其中五條是我打死的吧?”
奔跑中的獒狗,他一杆卡殼的土槍,一槍一個,確實,這家夥平時大大咧咧,但是個真正的神槍手。
“那就你吧,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陳局說。
葉向東扛著自己的土槍,左右一看,哎喲喂,眼睛是真不舒服,因為蘇湘玉一直和韓慎站在一起。
拿著杆土槍,他本來想把韓慎給撥開的。
但是,蘇湘玉賊自覺,一看他目光掃過來,兩隻大眼睛一瞪,細腰一扭,轉身就離開人群,躲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我一直說我愛你,你不信。”葉向東一邊吹著小口哨,一邊打量著,看彆人有沒有在偷聽自己說話。
“滾遠點。”蘇湘玉說。
“要是我把馮明遜救出來,你就相信我愛你,好不好?”葉向東又說。
事實上,就在剛才,公安乾事說裡麵有個人死的時候,蘇湘玉覺得,死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馮明遜。
畢竟以她對馮明遜的了解,不說槍了,他這輩子,連把剪刀都摸過。
而侯勇則是個十足的混混。
不論人品如何,馮明遜是個愛讀書,有理想,想乾事業的男人。
而侯勇,則是一個不學無術的混混。
如果其中隻能活一個,蘇湘玉當然希望是馮明遜,而不是侯勇。
“我說我沒有精神出軌過,一直愛的都是你,你要相信,我現在就去把馮明遜給你弄出來。”葉向東又吹了一聲口哨,說。
這個皮膚白皙,一臉頑皮,永遠笑的像個少年一樣的年青人,伸了兩根手指給蘇湘玉敬了個禮,直到她犟不過,點了點頭,這才又吹聲口哨,扛著杆卡殼的土槍,進圖書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