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琰看著她這副模樣,微微蹙眉:“福晉,可是有什麼不妥?”
喜塔臘氏回過神來,儘力壓下心中恐慌,勉強一笑:“突聞此等喜訊,妾身有些高興糊塗了。”
永琰覺著喜塔臘氏應該沒說真話,但是此時此刻,卻也不好說到麵上,隻能點了點頭:“福晉好好修養身體,以皇嗣為重。”
他這話也是提點喜塔臘氏,再不要和之前一樣重蹈覆轍。
可是聽在喜塔臘氏耳中,她的臉色又白了一層,以皇嗣為重,那自己又該如何?
永琰說完話就走了,喜塔臘氏卻坐在榻上久久不能回神。
羅太醫跪在一邊,隻覺得壓力很大,不停的用袖子擦汗,眼睛還時不時的瞄向十五福晉。
就在這時,玉秋姑姑從外頭進來了。
她一進門,看到屋裡這個氛圍,就忍不住皺眉。
“福晉,出什麼事了嗎?”
喜塔臘氏臉色慘白的看著玉秋姑姑:“姑姑,我有身孕了。”
玉秋姑姑先是一喜,然後又頓時臉色凝重,她想起來了,福晉如今這個身體狀況,並不適宜有孕。
玉秋姑姑的眼神掃向一邊的羅太醫:“太醫大人,如今福晉的身體到底如何?”
羅太醫又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小聲道:“福晉身子孱弱,這一胎也不大穩健,若想順利生產,隻怕很難,需得好生調理休養,不得大喜大悲,如此或還有一線生機。”
羅太醫這話已經說得很重了,喜塔臘氏嚇的嘴唇顫抖。
玉秋姑姑皺著眉,走到福晉跟前,低聲道:“福晉,奴才覺著,還是要以您的身體為重。”
玉秋姑姑這話是什麼意思,福晉自然一清二楚,她咬著下唇道:“羅太醫診脈的時候,十五爺也在,他知道了。”
玉秋姑姑臉色越發難看,既然十五爺都知道了,那這件事就很難辦了。
沉默許久,玉秋姑姑終於道:“先依著羅太醫的方子調養身體,奴才回頭問問太太,或許家裡會有法子。”
喜塔臘氏這會兒也沒主意了,隻能點點頭。
她之前有多盼著這一胎,現在心裡就有多難受,喜塔臘氏撫了撫肚子,心中五味雜陳。
若是這孩子是個阿哥,或許也能緩解一下她此時的處境,隻是要為了這個不確定的事,賠上自己的健康,她心裡還是有些不情願的,隻希望額娘能真的有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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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有孕的事兒,當天下午就傳遍了南三所。
思寧知道了,心中也鬆了口氣,福晉如今有了身孕,這下子總不會來打綿怡的主意了吧。
而住在對門的沈佳氏聽了這個消息也挺高興,現在劉佳氏有孕,福晉也有孕,十五爺的後宅可不就隻剩下她一個了嗎?她必須得抓住了這個機會,儘快站穩腳跟。
轉眼到了十二月十七日,這天早上,思寧一起身,就覺得身上很不舒服。
結果剛洗漱完,還沒來得及用膳,思寧的肚子就開始劇烈的疼痛。
思寧痛的話都說不出來了,但是幸好青衿和青黛一直時時刻刻關注她,立刻知道事情不對,急忙找人將思寧抬進了早就準備好的產房,然後一個立刻去找了早就備好的產婆,一個去了前頭報信。
福晉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喝藥,聽到人說劉格格要生產了,她一下子愣住了,許久終於放下手中藥碗,點了點頭:“知道了,讓人時刻盯著些,若是不成,就去請太醫。”
傳話的海棠點了點頭,就要轉身出去傳話。
一邊的玉秋姑姑卻突然建議道:“福晉,不如先去請太醫過來吧,若有個萬一也便宜。”
福晉聽了這話,麵上有些不情願,但是到底還是點了點頭:“也好,還是姑姑想得周到。”
海棠看了玉秋姑姑一眼,又應了聲是,這才轉身離開。
等到海棠出去,喜塔臘氏有些不忿道:“姑姑,有必要這般討好劉佳氏嗎?按著規矩行事,哪怕是皇上也挑不出我的錯來。”
玉秋姑姑歎了口氣:“福晉,若是平時,按著規矩行事並無錯處,但是如今卻並非尋常時刻,因著之前的事兒,十五爺與您有了心結,如今的您便是動輒得咎,哪怕是按著規矩行事,在十五爺心中,隻怕也有慢待的嫌疑,因此若想重獲十五爺信任,您就該想十五爺所想,愛十五爺所愛,甚至要比十五爺更愛,想的更深,如此才能讓十五爺對您有所改觀,恢複對您的信任。”
喜塔臘氏自打嫁給永琰之後,便是一帆風順,直到這一兩年,因著子嗣的事情,撞了個頭破血流,因此心中雖然還有不忿,卻也明白,今時不同往日,玉秋姑姑所言非虛。
可是到底心中還是不平,她歎了口氣,撫了撫自己的肚子,一語不發,隻希望額娘那邊能拿出主意來,讓自己安全生產,若是能生下嫡子,那麼自己日後也不必如此卑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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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寧完全不知道自己引起的這番討論,此時她已經在產房內痛的麵無人色,思維都不能集中,耳邊產婆的話,她聽著都覺得恍恍惚惚,仿佛隔著一層什麼。
“格格,產道已經開了五指了,攢著些力氣。”
“格格,喝碗參湯,保住元氣。”
端著參湯來的是青衿,她此時看著有些焦急,麵上都是汗。
思寧恍惚間一把拉住她:“綿,綿怡現在好嗎?彆嚇著他!”
青衿的眼圈一下子紅了,握著思寧的手點了點頭:“大阿哥一切都好,乳母抱著他去了沈格格屋裡,不會讓大阿哥受驚的。”
思寧隻覺得一陣陣痛往上湧,心裡卻恍恍惚惚的想,沈佳氏就住在對麵,離的還是有點近。
正在思索間,青衿已經拿著勺子喂她喝湯了,思寧下意識的張口,等喝完了湯,肚子卻疼的越發厲害了。
收生姥姥驚喜的喊:“格格,產道已經開了八指了,能看見孩子的頭了,胎位很正。”
思寧鬆了口氣,但是下一刻,劇痛又一陣陣湧了上來。
可是她咬緊了牙關,除了悶哼卻一聲慘叫都沒喊出來。
等這一波疼痛過去,她抓住了青衿的手:“去拿個毛巾過來。”
青衿不知道她要毛巾做什麼,但是還是老老實實的拿了個過來,思寧將毛巾咬在嘴裡,勉強一笑:“這下子,或許喊的聲音能小點。”
青衿的眼淚頓時就下來了,她握著思寧的手:“格格,您這一胎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咱們大阿哥也會好好的,您就放心吧。”
思寧勉強一笑,接下來又被疼痛攫取了所有意識。
之後的事情,思寧的意識都有些模糊,隻記得死死咬住毛巾,不要哭喊出聲,剩下的就隻有疼痛,收生姥姥的呼喊聲,以及孩子從產道滑出來時那一瞬間的輕鬆。
然後思寧就陷入了昏睡,徹底沒有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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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思寧再有意識的時候,屋子裡一片黑暗。
她嘴裡有些乾澀,剛一有動作,外頭便傳來青衿的聲音:“格格可是醒了?”
思寧清了清嗓子:“醒了,給我端杯水來。”
青衿立刻應了,然後便有人上前來,點亮了蠟燭,掀開了床上的帷帳,將思寧扶著坐起身,靠在引枕上。
青衿也把一碗溫水端了過來,想要親自喂思寧。
思寧擺了擺手,接過茶碗,自己一口氣喝完了半碗水。
喝完之後,思寧覺著嗓子舒服了許多,急忙道:“孩子呢?”
青衿滿臉的笑:“小格格好著呢,如今乳母剛剛喂完了奶水,正睡著。”
原來生下來的是個姑娘,思寧心裡有些高興,她喜歡女孩子。
“那就讓她睡吧,等明兒我再看她,記著讓人都精心些,孩子小,要好生照顧著。”
青衿笑著點了點頭。
問完了剛生出來的孩子,思寧又想起了綿怡,繼續又問。
青衿說起綿怡倒是有些猶豫:“大阿哥今兒在沈格格那兒玩了一會兒,就鬨著要找您,乳母知道這種時候萬不能打擾您,就哄著大阿哥說您病了,不見人,結果大阿哥哭得不成,誰哄都不聽,後來十五爺回來了,見著大阿哥哭成這樣,就把大阿哥抱走了,如今還沒回來。”
思寧一呆,永琰竟然把綿怡抱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他什麼時候抱走的?”思寧問道。
“剛用完午膳的時候。”
思寧皺了皺眉,如今永琰雖然已經二十出頭了,但是還是沒有領差事,依舊在上書房讀書,中午用完午膳又要去學騎射,每日裡忙得不成,今兒怎麼有功夫來後院。
“我知道了,如今我醒了,也不好叫綿怡一直打攪十五爺,你找人去前頭問問,若是無事,就把綿怡抱回來吧。”
青衿應了一聲,轉身退出去了。
青衿走了,青黛則是領著人端了飯菜進來,她麵上帶笑:“格格睡了一天了,隻怕也餓了,奴才一直讓人在爐子上熱著飯菜,您多少吃點吧。”
思寧這會兒也正好感覺餓了,便讓人端了過來,開始用飯。
剛吃了幾口,思寧便聽到外頭傳來綿怡的聲音。
“額娘!額娘!”
思寧一時間吃飯的心思也沒有了,急忙道:“綿怡回來了嗎?快抱過來我看看。”
話音剛落,便見窗戶上出現一個男子的身影。
“你如今在月子裡,他進去了沒得給你搗亂。”
思寧呆住了,怎麼永琰也過來了。
“十五爺?您也來了。”思寧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會兒天已經不早了,而且一般情況下,按著這個時代的規矩,女子坐月子的時候,男子都會避諱。思寧真是沒想到永琰會來。
隻聽他又道:“聽著你醒了,自然要來看看。”
思寧一時間無言以對,許久才訥訥道:“多謝十五爺關心,妾身一切都好。”
永琰似乎是歎了口氣,語氣中含著一絲無奈:“你這人,倒是客氣的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