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弱語手中的筆嗒一聲掉在紙上, 將一幅即將完成的字給毀了, 她卻顧不得去管,將往日根深蒂固的矜持都拋到了腦後, 繞過桌子向前急問:“榮楚哥哥他真的回來了?”
“是啊小姐,榮公子不但回來了, 他還高中狀元了呢?”翠兒臉上全是喜悅, 歡快的回道, 她真為小姐高興呢!
孫弱語笑逐顏開道:“我就知道,他學問極好,是一定能金榜題名的,隻是沒想到中了頭名狀元!”
“嗯嗯, 榮公子在鄉試中取得第一名解元,會試取得第一名會元,加上殿試一甲第一名的狀元,他連中三元,已成為科舉場中的佳話啦!”翠兒劈裡啪啦數了一通榮楚在考試中所得的成績。
孫弱語笑著補充, “不止不止,他先前已取得小三元的成績,中得小三元再中大、三、元者為六首、六元。曆來科舉史上至今唯他一人而已!”這是何等榮耀啊!
“恭喜小姐, 賀喜小姐!”翠兒連連道賀。
孫弱語臉頰一紅,嗔道:“榮楚哥哥連中六元與我何乾?你這與我道的是哪門子的喜?”
榮楚先前雖已承諾於她, 可兩人實際上並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這樣沒羞沒臊的就把自己和榮楚綁在一處?傳出去不惹人笑話嗎?
“小姐, 榮公子已經在金殿之上請皇上為你們倆賜婚了,你現在可是皇上欽點的狀元夫人,奴婢是不是要恭喜你呢?”翠兒說完,福身就是一禮。
孫弱語又驚又喜,激動得拉住了翠兒的手,不敢置信問:“他、他在金殿上請皇上賜婚了?”
“是啊小姐,榮公子連中六元,聖上龍顏大悅,要將最小的十六公主許配給他,狀元爺當眾拒絕了,說他已經有了心愛之人,並請皇上賜婚!”
孫弱語心頭一驚,緊張問:“榮楚哥哥當眾拒絕公主,皇上沒有怪罪嗎?”
“沒有,皇上不但沒生氣,還誇讚他不忘本,重情重義,同意了他的請求,為你們賜婚了呢!”翠兒說著朝京都方向行了個禮,“咱們皇上可真是明君呢!”
孫弱語放下心來,連連點頭,“沒錯沒錯,聖上聖明!”
此刻,她心中充滿了感動,同時還有羞愧,她先前竟然懷疑榮楚突然失去音信是背棄了對她的承諾,可他卻為了她拒絕了公主,還求得了皇上的賜婚,給了她一個讓人無比羨慕的名份。
“語兒,快,宮中的賜婚旨意到了,快出去接旨!”周氏急急走了進來,朝女兒喜道。
孫弱語看到母親,激動得撲了進去,“娘,他……”
“好孩子,娘都知道了,這段日子我們沒白熬,你是個有大福氣的孩子,爹娘以後還得仰仗你啊!”周氏歡喜得紅了眼眶,榮楚為女兒做的事情,彆說女兒了,就是她和丈夫也感動得不行,女兒能遇到這麼一個愛她的男人,她做夢都會笑醒啊。
周氏還是很有分寸的,母女倆抱了一會她放開女兒,忙道:“好了好了,趕緊出去接旨,彆讓貴客久等。”見翠兒還在一旁傻笑,她急說:“你這傻丫頭,還愣著做什麼,快給小姐上妝更衣啊!”
“噯噯!”翠兒忙招呼丫頭們端的端熱水,拿的拿衣服,快速給自家小姐換好妝。
孫家上上下下全部跪在院子裡,恭敬的吟聽完聖旨,孫仁給了宣旨太監一疊銀票,宣旨太監滿臉是笑的離去了。
“恭喜狀元夫人,賀喜狀元夫人!”一院子的下人都跪在孫弱語麵前道喜。
孫弱語左右握著父母的手,臉上全是歡喜。
而另一邊,榮素月正在街坊的幫助下換上了體麵的衣服,上了淡淡的妝容,整個人年輕了好幾歲,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忐忑道:“我打扮成這個樣子,楚兒能認出來嗎?”
“哎喲,榮大夫,不,現在應該稱您為榮老夫人了,狀元爺是多孝順的孩子,您就是變成天仙他也認得出您來!”隔壁胭脂鋪的老板娘笑著寬慰道。
綢緞莊的老板娘也道:“就是就是,狀元爺馬上就要到了,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打扮得體體麵麵,讓所有人都看看,咱們的狀元爺有一個美貌能乾的娘!”
“她們說得對,現在隔壁鎮子的人都趕來看熱鬨,到時候您啊會成為眾人關注的對象,大家會說,呀,就是這樣一個有本事的女人培養出了一個六首狀元郎,大家都得羨慕死您喲!”珠寶店的老板娘也應和道。
榮素月被她們你一句我一句說得除了歡喜都沒彆的想法了。
“狀元爺到了!”這時,門口有人大喊了一句。
榮素月拔腿就往外跑,“楚兒!”
“噯噯,等等,釵子歪了,我幫你戴好再出去啊!”
“再擦點口脂,妝太淡了!”
“手帕,手帕沒拿!”
三個人眨眼的功夫,榮素月已經沒影了,忙拿著東西追了上去。
榮素月衝出門,就見藥鋪門口滿滿的全是人,正對著門的地方停著一匹高頭大馬,馬背上正坐著一個身著正紅色狀元服,挺拔俊逸的年輕男子,他的身後跟著縣令和一眾官差,個個喜笑顏開,旁邊站滿了圍觀的百姓,場麵十分壯觀。
未等她出聲向前,受眾人矚目的狀元郎下得馬來,撲通跪在了地上,重重叩頭,“孩兒不負母親期望,高中頭名狀元,金榜題名,承蒙萬歲恩典,衣錦還鄉,特來叩謝母親多年養育教導之恩!”
榮素月心疼兒子,要向前扶他,卻被縣令夫人拉住了,縣令夫人在她耳邊小聲勸道:“這是本朝禮數,彰現狀元爺的孝心孝道,也是你該受的,你先彆過去。”
榮素月點點頭,眼淚卻止不住的滾落,十七年含辛茹苦將兒子拉扯長大,這其中的辛酸不足於外人道,可此刻看到兒子衣錦還鄉,她覺得前麵所吃的苦遭的罪都不算什麼了。
看,這就是她榮素月的兒子,當初不被所有人看好承認的孩子,如今成了趙國乃至天下最有才華最風光的人,高興,激動,痛快,滿足,幸福種種情緒在心中肆意。
但她最主要的還是心疼兒子,因為她沒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讓他遭受到無儘的白眼和嘲諷,沒有後盾的他,除了努力和刻苦外沒有彆的捷徑,她親眼所見兒子這些年的努力和付出,他能有今天,是因為他比常人要付出十倍的努力,天道酬勤,這一切的風光榮耀都是兒子應得的!
“孩兒叩謝母親養育教導之恩!”在榮素月恍惚間,榮楚已經三跪九叩的到了她麵前。
榮素月忙向前扶起額頭已經撞得有些紅腫的兒子,母子倆相視凝噎。
好一會兒,榮楚才吵啞著聲音道:“娘,孩兒回來了!”
“楚兒!”榮素月撲進兒子懷中,笑著任淚水滾出,此刻的她,是喜極而泣。
榮楚鼻子發酸,將母親緊緊摟在懷中,離開一年多,他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母親,好在他沒有讓母親失望,他的成績甚至強過了原身,連中六元,成為千古佳話,這對母親來說,也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隻是母親不知道,這份榮耀的背後還有一番波折。
在京都,他見到了那個男人,當朝駙馬楚不凡,當時楚不凡坐在華麗的轎子裡,左右犬馬囂張跋扈的驅趕路人,引來不少百姓背後謾罵,經過他身邊時,轎簾被風掀起,正好楚不凡側頭望出,他們二人就那樣沒有預料的對視上了,他看到了楚不凡眼中的驚詫,而他卻回了他一個微笑。
他知道,這個微笑足以讓楚不凡寢食難安了,過不了多久,楚不凡就會主動出手,這次換他揪住楚不凡的小辮子!
果然不出所料,楚不凡暗中讓人將他與兒子楚興的試卷調換了,楚興被欽點為第一名狀元,而他卻落入三甲之外。
隻是讓楚不凡沒想到的是,他與公主的兒子楚興並無大才,前麵的數場考試有楚不凡暗中打點,他能蒙混過關,可殿前抽考卻得他自己應對,沒有人幫助的他,在皇上拿著署名於他的試卷問他問題時,他竟達非所問,甚至連試卷內容也多數說不上來,引來不少人的猜疑。
楚不凡聽著兒子的回答,一張臉慢慢變色,他忙向前替兒子辯解,答不出來是因為太過激動緊張,人精似的一國之君並沒有因此打消心中的疑竇。
“皇上,臣可以回答您剛才問狀元郎的問題!”榮楚見時機已到,向前一步抱拳道。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放到了他身上,楚不凡眉頭直跳,忙向前阻攔,“大膽,這是皇上詢問狀元的問題,你怎可越庖代俎替狀元回答?你這是以下犯上,可是重罪!”
話語中透著威脅,榮楚卻絲毫不懼,再道:“皇上可願聽臣一言?”
皇帝高昌阻止了還要說話的楚不凡,看著榮楚道:“朕倒是想聽聽你有何見解!”
榮楚深深拜謝,侃侃而談,將試卷中的內容解釋得無比透徹合理,並且還說出試卷中隱藏的深意。
高昌聽後十分滿意,帶著疑惑和一絲猜測問:“你是如何得知這試卷中內容的?”而且還知道得一字不差。
“回皇上,臣鬥膽直言,這試卷是臣所答,隻是臣不知為何會被署上了楚狀元的名字!”榮楚抱拳回道。
此話一出,殿中靜如死寂。
楚不凡父子亦是臉色煞白,但楚不凡高居駙馬之位多年,朝中有不少勢力,立即有不少官員出麵替他們辯解,還詆毀榮楚眼紅楚興,故意攀咬,以贏名利。
可高昌並不是昏君,心中早已有了定論,他臉色陰沉的掃了父子二人一眼,當下對身旁候立的宮人命道:“取筆墨紙硯,朕要查看二人筆跡!”
宮人馬上取來文房四寶,分彆放於二人麵前。
榮楚提起筆飛快寫下自己臨時所想的一首詩,而楚興卻遲遲不肯動筆,最後還言稱自己手受了傷,無法提筆,如此沒有可信度的借口,虧他也說得出口。
高昌冷笑道:“楚興無法提筆也無妨,隻要對照榮楚一人筆跡即可。”他接過宮人遞來榮楚所寫之字,與試卷一對,立即拍案大怒,“好你個楚興,竟然敢行此偷梁換柱之事,誰借你的膽子?”
楚興本就心虛,嚇得腳一軟就跪了下去,天子之怒非常人所能承受,哪怕他身為皇帝的親外孫,亦是被這個殺伐狠絕,掌握世人生死的帝王心生懼意,當下牙齒打顫,不打自招的將父親給供了出來,“皇祖父,不是興兒做的,是爹,一切都是爹做的,興兒說了不是讀書的料,可爹一定要興兒來考試,興兒考不出,爹就想了這個法子,皇祖父,興兒是無辜的呀!”
“興兒!”楚不凡又急又氣,都要吐血了,他怎麼會生了一個這樣沒用的廢物兒子?同是他的兒子,人家榮楚卻……可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主動認錯反而能得到一絲寬恕,立即就跪倒在地,懺悔起來:“臣有罪,臣該死,臣見公主一心希望興兒能成為國家棟粱之材,費儘心思教導興兒,奈何興兒頑劣,每每讓公主失望難過,臣也是想讓公主高興才出此下策,還望皇上饒了臣這一次!”
榮楚靜靜聽著他的辯解,心中冷笑,楚不凡倒也不傻,知道皇帝最疼的便是長公主,把長公主搬出來擋著,皇帝再生氣也不會重責於他!
“楚不凡,你好大的膽子!”高昌氣得將桌上的茶盞狠狠砸到了楚不凡的麵前,“你把朕至於何地?把國家威嚴至於何地,把這些寒窗苦讀的學子至於何地?”若不是榮楚察覺到異常,主動提出來,他這個皇帝將被人誤認為昏君!
滾燙的茶賤在楚不凡身上,他卻不敢喊痛,也顧不得去擦,猛的磕頭,“臣該死,臣也是一時糊塗,請皇上開恩!”
殿中文武百官嚇得跪了一地,個個惶恐不已,生怕被連累,先前幫楚不凡說話的那群大臣巴不得自己變成透明人。
高昌怒不可遏,指著楚不凡又好一通大罵,最後楚興被剝奪狀元頭銜,並終生不得再應考,楚不凡革去一切職務,禁足公主府一月,將這件荒唐事畫上了句號。
楚不凡偷雞不著蝕把米,父子倆灰溜溜的離開了大殿。
高昌深吸一口氣,看向殿中冷靜自持的榮楚道:“朕就說,榮楚前麵連中五元,怎麼會在殿試中寫出如此平庸的答卷,原來是被人調換了,榮楚,朕即刻欽點你為本次科考一甲第一名,賜進士及第,狀元頭銜,授翰林院修撰。”
“謝皇上恩典,萬歲萬歲萬萬歲!”榮楚掀袍跪地謝恩。
高昌請他起來,拿起他剛剛作的那首詩念了一遍,覺得寫得極妙,對榮楚越看越喜歡,“狀元郎連中六元,乃千百年來科舉場上的第一人,剛剛臨場作詩又是佳作,朕心甚悅,你善未婚配,朕的十六公主,與狀元年齡相當,朕有意將公主賜與你為妻,你可願意?”
榮楚再次跪下,道:“承蒙皇上厚愛,臣感激不儘,但臣已經有意中人了,她在臣困迫之時無私相助,臣有今日離不開她,臣在離家之時已向她許諾,若能金榜題名定回去娶她為妻,臣雖沒有父親,但母親對臣的教導絲毫未減,且臣寒窗十數載,熟讀聖賢之書,識得孔孟之道,自當謹記身而為人最重要的便是不可忘本,身為男兒亦得記人恩情信守諾言,請皇上恕臣大不敬之罪,不能接受皇上的恩賜!”
他這話說得鏗鏘有力,不卑不吭,表麵上拒絕皇家的賜婚,實則在映射那些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之人。
“狀元郎不但才高八鬥,人品亦十分貴重,好,朕不做那棒打鴛鴦之人,收回成命!”高昌聞言感歎道。
文武百官亦是對榮楚當眾拒絕皇帝賜婚的膽識和氣魄感到敬服,這位狀元公可真是位傳奇人物啊!
榮楚重重叩頭,再道:“皇上仁厚,臣鬥膽,還有一個不請不情,還望皇上恩準。”
“你說!”高昌大手一揮,對他格外包容。
榮楚抱拳稟道:“臣想請皇上為臣與心愛之人賜婚,以報答她昔日相助之情!”
“狀元郎為人不忘本,重情重義,朕十分欣賞,若我朝上下皆是爾等人品貴重之人,何懼國家不興,百姓不旺?”高昌歎罷,當下應允,“好,朕就為你們賜婚!”
榮楚叩頭謝恩,感激涕零,他的感激是真心的,正義無私的責罰女婿外孫,賜還他狀元之位,又不怪罪他拒絕婚事,如今還同意為他賜婚,真是一位少有的明君。
所有新科進士在取得功名上任之前有半月省親假期,榮楚在離京回鄉之前,特意偶遇了新月公主,他至今仍記得那位高高在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長公主在見到他時的震驚神情,並在他看似無意透出自己的父親姓楚,曾經受傷被母親所救的往事後,新月公主幾乎失態,毫無公主威儀的快速離去。
她回到公主府後,走到楚不凡麵前質問,“十七年前,本宮找人尋著你之時,你是不是待在一個姓榮的女人身邊,你們後麵還有一個兒子,就是當今的新科狀元?”
“公主,你這是聽誰嚼舌根子?壓根沒有的事!”楚不凡心頭一跳,趕忙否認。
新月公主冷哼一聲,“那新科狀元榮楚與你長得有六分相似,而且他來自榮和鎮,當初本宮的人就是在榮和鎮找到的你,他名字裡有一個楚字,他親口所說,榮是母親的姓,楚是父親的姓,而你楚不凡,正好就是姓楚不是嗎?”
調換試卷害得兒子此生再無法科舉她已是惱了他,如今又得知這種駭人聽聞之事,這簡直是在挑釁她的公主威儀,若此事是真,豈不讓皇家顏麵掃地?她身為趙國公主,怎麼能讓皇室蒙羞?
“公主,你彆聽他胡說,他是對我調換他試卷之事懷恨在心,所以才故意挑撥離間,目的就是想讓公主與我夫妻情裂,你可彆中他的計啊!”楚不凡說著就向前拉她的手。
新月公主已經認定楚不凡的背叛,狠狠甩開了他的手,怒道:“事情真現如何本宮自會去查,楚不凡,如果讓本宮查出楚榮確實是你的兒子,哼,你就等著父皇治你欺君之罪!”說完,她轉身離去。
楚不凡攤坐在椅子,一臉頹敗,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日,新月公主就帶著楚興搬回了皇宮,楚不凡因為還禁著足,無法離開公主府,隻能在府中乾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