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殿內寂靜無聲,龍鳳紅燭靜靜地燃燒著,偶爾爆出一個燭花,打破這過分的安靜。
蘇青霓站在床邊,心裡琢磨著接下來該怎麼做,她上輩子一進宮就當了太後,隻有彆人伺候她的份兒,她何曾伺候過人?
她想了一會,扶著床欄往楚洵的方向挪了挪,伸手去解他腰間的玉扣,豈料楚洵略略退開一步,避過她的手,麵露疑惑道:“你做什麼?”
不知是否是蘇青霓的錯覺,她總覺得那疑惑之中,還夾雜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警惕。
為何警惕?
蘇青霓的眉頭微挑,理所當然地答道:“臣妾為皇上更衣啊。”
聞言,楚洵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她的腿上,淡淡拒絕道:“皇後傷了腿,還是坐著吧,朕自己來便可。”
蘇青霓的腳踝扭傷了,不敢使力氣,手掌還磨破了一大塊皮肉,聽了這話,自然樂得輕鬆,麵上也露出幾分笑模樣來,道:“多謝皇上體諒。”
於是她就自顧自脫了大紅的婚服外裳,坐到了床上,看著楚洵解下腰間的玉扣和玉帶鉤,他的手指很修長,骨節分明,搭在深色的腰封上,更襯得膚色如蒼白的玉石,很是賞心悅目。
蘇青霓看了幾眼,忽然發現那蒼白的玉石上有一道緋色,她定睛一看,卻是楚洵的手背上有一道細長的傷口,看得出來是新傷,還往外滲著血絲,顯然是沒有處理過。
蘇青霓忍不住叫道:“皇上。”
楚洵抬起眸看她,雖然沒說話,但鳳目中的意思很明顯在問:怎麼?
蘇青霓指了指那傷口,道:“皇上的手怎麼傷了?”
楚洵低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道:“不知道,恐怕是被什麼東西劃傷了。”
聽罷這話,蘇青霓張口欲喚宮人來,卻想起伺候的人早已被摒退了,這時候隻能自己動手,於是她隻好將外裳重新披上,慢騰騰地爬下了床,楚洵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沒再理會,兀自繼續解著衣裳。
蘇青霓扶著床欄,因左腿行動不便,隻好單腿慢慢地蹦到了妝台旁。
她在妝台上翻找了一下,才找到自己要的東西,重又靠著單腿蹦回了床邊,一抬頭就看見楚洵正坐在床沿邊上盯著她看,眼中神色透出幾分匪夷所思,大約是覺得她這樣蹦著實在不雅。
蘇青霓倒是麵不紅心不跳,慢吞吞地爬上了床,將手裡的小匣子打開來,裡麵是兩個一指來高的青花小瓷瓶,她之前擦破了手掌,記得碧棠給她上藥時,似乎就是用的這個藥。
可這裡有兩個一模一樣的瓷瓶,蘇青霓打開看了看,裡頭都是粉末,聞起來氣味也差不多,她根本分辨不出來。
兩瓶藥應該都是一樣的?
這麼一想,蘇青霓便拿起一瓶,對楚洵道:“皇上,臣妾為您上藥吧。”
楚洵看了看她,淡聲拒絕道:“不必勞煩皇後了,小傷而已。”
靠得近了,蘇青霓便看清楚了他手背上的傷痕,從虎口開始,一直貫穿了整個手背,她不禁皺起眉來,起初她也以為是被什麼東西劃了一道,如今一看,那口子竟然還很深,上麵的皮都翻卷起來,儘管鮮血已被擦拭乾淨了,但傷口的邊緣還泛著慘白,頗有些嚇人。
這還是小傷?
蘇青霓看他神色冷淡,似乎並未將這傷放在心上,道:“皇上,如今天氣嚴寒,這傷勢若是不及時處理,恐怕會生凍瘡,使傷口潰爛發癢。”
聞言,楚洵的眉頭果然皺了起來,沒再說話,這大約是默許了,蘇青霓便去捉他的手,楚洵沒讓,反而拿過了藥瓶,打開來輕嗅了一下,劍眉幾不可察地微揚,道:“南丹參。”
但見蘇青霓表情不解,他才道:“丹參的藥性是活血化瘀的。”
蘇青霓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是拿錯了藥,她又將剩下那瓶遞過去,道:“皇上看看這個?”
楚洵頓了頓,接了過來,依照原樣輕嗅了一下藥,這次他什麼也沒說,往手背上倒了藥粉,深灰色的粉末均勻地灑滿了傷口,蘇青霓這才想起來忘了拿包紮的布,便順手解下了外裳的衣帶遞過去,道:“皇上將就一下,用這個吧。”
楚洵盯著那衣帶看了一眼,沒再拒絕,接過去慢慢地纏在了手上,衣帶色澤鮮紅如火,襯得他膚色愈發蒼白,蘇青霓看了一會,覺得還挺好看的。
她托著腮一邊看,一邊慢吞吞地問道:“皇上是在哪兒傷到的?”
楚洵眼皮都沒抬一下,淡聲道:“朕不記得了。”
蘇青霓心裡狐疑,這麼深的傷口,普通的東西是劃不出來的,她剛剛趁機觀察了一下,傷口邊緣整齊,明顯是被利刃所劃傷。
宮裡頭誰敢持利刃傷了皇上?
要麼,是楚洵自己劃的,要麼就是他想隱瞞什麼,蘇青霓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再加上之前他穿著太監的衣裳,要離開乾清宮,蘇青霓更覺得奇怪,上輩子的楚洵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借機離開了皇宮,再也沒有音信,讓所有人都以為永嘉帝死於一場大火。
可想而知,他並不願意做這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