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點癢意如同細小的螞蟻在傷口旁遊走,楚洵從來都不怕冷,也不怕痛,但是隻有一樁,他怕癢。
他不知這突如其來的癢意是為何,隻舉起自己右手,盯著手背看了一陣,神情透著幾分不解。
蘇青霓下意識跟著看過去,隻見那傷口結痂的地方,四周的皮膚已經變紅,眼看就要腫了。
她頓時心知肚明,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人果然得凍瘡了。
看著楚洵滿臉的費解,蘇青霓心裡有些想笑,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實在不厚道,便忍住了,清了清嗓子,問道:“皇上可是覺得傷口有些癢?”
楚洵點點頭,忽然反應過來,道:“這是凍瘡?”
他擰著眉頭,一臉的不悅,表情還透著幾分僵硬,估計是想起他從前說過的話了,蘇青霓簡直要笑死了,但為了帝王的麵子,還是要按捺住,十分平靜而溫和地道:“回頭臣妾讓太醫研製些凍瘡膏來,塗上之後,很快就好的。”
楚洵沒說話了,單手拿著那個手爐,淡淡地嗯了一聲,以示應允。
蘇青霓把手藏在寬大的袖子裡,與他並肩走著,前麵便是禦花園了,這會兒寂靜無人,樹上和假山上都落上了一層薄薄的積雪,處處銀裝素裹,十分幽靜。
欄杆上覆蓋著白色的雪,平整潔淨,蘇青霓生出幾分玩心,抓了一把捏成了圓圓的球,楚洵就站在一旁看著她,這會兒他的手又不癢了,自如地摸上手爐,融融暖意又自掌心傳遞開來。
蘇青霓捏著那雪球,纖細的指尖被凍得通紅,她忽而道:“昨日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時,她與臣妾提起一件事情,臣妾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想問一問皇上的意思。”
聞言,楚洵抬了眼皮,將目光從蘇青霓的手上收回來,道:“什麼事?”
蘇青霓把雪球捏圓了,擱在欄杆上,十指凍得僵硬冰冷,她嗬出一口熱氣來,望向帝王,道:“太後娘娘說,臘八節在即,應當將張太妃迎回宮裡過年了。”
這話一出,她看見楚洵的神色變了,他素來平靜的眼裡竟然閃過類似於譏諷的意味,道:“她與你說的?”
蘇青霓琢磨著他的心思,點點頭,道:“是。”
她頓了頓,又躊躇道:“雖說這是後宮之事,但……臣妾總想著,還是要請示皇上才行。”
聽了這話,楚洵便定定地看著她,鳳目幽深,透著幾分打量與審視,他像是頭一次認真地觀察自己的這位皇後,大約是因著被冷風吹了,她的鼻頭泛著一點紅,一雙秋水似的明眸,幾乎能看見人的倒影,讓他想起了山裡的那一泓清泉,輕淺而緩慢。
最後,楚洵的目光落在了她虛虛捧著的手指上,上麵還沾著雪水,纖細的手指被凍得通紅,指尖像是染成了桃花一樣的色澤,瑟瑟地虛握著,令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楚洵將手爐遞回給她,簡短地道:“拿著。”
蘇青霓便接了過來,不知是不是因為沾了另一個人的溫度,那手爐竟比之前還要燙,捧在手心,熱意迅速便傳入四肢百骸中。
她聽見楚洵漠然道:“既然是太後想迎她回來,你就照辦吧。”
用的是她,語氣也是冷冷的,仿佛這事與他全不相乾似的。
蘇青霓心裡琢磨著,看來楚洵與他的生母關係也不怎麼樣。
他怎麼與誰的關係都不好?不過倒也難怪,以他這般冷冰冰的性子,蘇青霓想象不出來有誰能接近他。
她甚至想象不出楚洵笑起來時的模樣。
“是,臣妾遵旨。”
天上又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花,零零星星地灑落,蘇青霓嗬出一口氣,看著那細微的雪花便融化在空氣中,她忍不住露出一個略帶得意的笑容來,像倏然綻放的芙蕖花。
蘇青霓轉頭,正對上楚洵的雙目,她疑惑道:“皇上?”
楚洵彆開眼,道:“回去了。”
那一瞬間,蘇青霓莫名覺得他的語氣是很溫和的,沒等她細細品味,楚洵便邁開了步子,走了幾步,見她沒跟上,便回頭報以疑惑的目光。
蘇青霓隻好暫時放下這一茬,跟了上去,雪漸漸大了些,晴幽與碧棠連忙帶了傘迎過來。
遠處的朱牆白雪,金頂琉璃,都被紛紛揚揚的雪覆住了,成了這冬日深宮裡的絕美景象。
回了坤寧宮裡,宮婢們連忙迎上來,替蘇青霓除去鬥篷,又拿了帕子小心拭去發上的雪絮,殿內燒了旺旺的炭盆,溫暖如春。
蘇青霓正將手爐遞給晴幽時,聽見身後的楚洵忽然低斥一聲:“讓開!”
她愣了一下,轉頭望去,隻見一個宮婢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嚇得麵色發白,身子瑟瑟發抖,如風中落葉一般,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蘇青霓眉頭微蹙,對楚洵道:“皇上,怎麼了?”
話音才落,門外便出現了一行人,是總管太監李程,帶著幾個小太監進來了,先是向蘇青霓陪著笑行了禮,這才快步走到楚洵身旁,替他擦拭衣裳上的雪。
蘇青霓心裡升起幾分疑惑,卻什麼也沒說,隻是衝晴幽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將那宮婢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