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這人說她孟浪,蘇青霓隻好撇了撇嘴,委屈道:“是,臣妾知錯。”
楚洵頓了頓,想說點什麼,話到嘴邊又沒說出來,他這廂猶疑不定間,蘇青霓已經在床上躺下,蓋好了被子,看樣子是不打算等他了,楚洵除去外袍,這才在床邊睡下,雖然同床,但是兩人之間的距離照例隔得很遠,遠到中間簡直能再睡下兩個人,夜裡就算蘇青霓在床上打滾也挨不著他。
蘇青霓拉著被子,不知怎麼,心裡忽然就想起張太妃之前說的話來,還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就楚洵這樣子,她估摸著這輩子都不必考慮生子的事情了。
不生也好,聽說女人生孩子很是痛苦,與閻羅殿隻隔了一層紗,生產之時,半隻腳都踏入了鬼門關,她曾經見過延寧帝的皇後生產,誕下楚劭之前,足足痛了一日一夜,蘇青霓隔著殿門聽,女人的聲音都喊啞了,血水一盆一盆地端出來,直到淩晨時分才終於生下楚劭,然而延寧帝的皇後卻因出血而死,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她的兒子一眼。
若非如此,楚劭也不會放在蘇青霓的身邊養大了。
目睹這件事以後,蘇青霓就十分慶幸於自己的夫君死了,她再也不必擔心要生孩子的事情。
然而今日乍一想起來,那一盆盆殷紅的血水被端出來的情景再次被回想起來,還有女人嘶啞絕望的哭叫聲,如利劍一般刺入蘇青霓的腦中,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下意識轉頭看了枕側人一眼,眼中有著未散的驚恐之意。
這點驚恐恰好被楚洵捕捉到了,他眉頭輕皺,疑惑道:“皇後怎麼了?”
蘇青霓搖搖頭,隨口道:“臣妾想起曾經做的一個噩夢了,有些害怕。”
她如今扯謊好似家常便飯一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楚洵也不知信了沒有,隻是盯著她看了一眼,才道:“朕在這裡。”
他的語氣很淡,沒什麼情緒,蘇青霓卻莫名從中聽出了未儘之意。
朕在這裡,不必害怕。
見鬼了,她竟然覺得這句話裡透著幾分冷淡的溫柔,大約是錯覺罷。
因著想起那些舊事,蘇青霓一點睡意也沒有了,盯著床帳看了半天,心裡越想越慌,又不敢去看楚洵,怕被他發現,便忍不住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雙手攥緊了被角,咬住下唇,在心裡安慰自己不要慌,她的夫君如今這情形,冷得跟廟裡的佛像似的,清心寡欲,大約是想不起來要生孩子的。
等明年她出宮小住了,兩人見麵的機會就更少,在行宮裡住個半年,期間若是楚洵有點什麼想法,說不定等她回來的時候,後宮裡已經有幾位妃子了,到那時,楚洵想跟誰生就跟誰生,也不一定非她不可了。
這個計劃簡直完美。
蘇青霓終於放下心來,她又攥了攥被子,頗為安心地閉上了雙目,而另一邊,楚洵卻悄無聲息地睜開眼,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時已經被扯開了,隻有一小個被角可憐兮兮地搭在肩膀的位置,欲遮未遮。
他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女子,隻見她側著身子,微微縮起,大半張臉都埋進了被子下麵,那模樣恨不得把腦袋也紮進去,楚洵忍不住想,做了什麼噩夢,這麼害怕?
他扯了一下被子,扯不動,心道罷了,不跟她計較。
這麼想著,楚洵隻好往床裡挪了些許,調整了一下位置,好歹讓被子把身體給蓋住了,他闔上眼,漸漸睡去。
豈料到了半夜,楚洵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靠近自己,柔軟而溫暖,他下意識皺起眉,還未清醒,思緒仍在一片混沌的泥淖之中不得脫離,那溫暖的東西在他的身側蹭了蹭,讓他想起從前寺廟裡的那一隻貓,皮毛柔軟,像一團蓬鬆的棉花。
但身側的觸感卻又不像是棉花,更像是……更像是人。
人?!
楚洵一個激靈,猛地睜開了雙目,那模糊的觸感倏然間鮮明起來,他清晰地感覺到身側的人,纖細的手臂緊緊與他貼著,像三四月間柔嫩的柳枝,將他整個纏縛住,女子柔軟的胸|脯,像蛇一樣的手臂,還有那膩人的香氣……
記憶深處的恐懼漸漸翻湧上來,霎時間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楚洵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蘇青霓正睡得模糊間,忽然聽見噗通一聲,她立即驚醒過來了,睜開雙目,揉著眼扭頭看去,身旁竟是空空如也,楚洵不見了?
下一刻,蘇青霓兩眼迷茫,睡意未散,然後看見了她的夫君永嘉帝,從床下站了起來,臉色鐵青,跟見了鬼似的。
蘇青霓的睡意一下子就一掃而空,目瞪口呆,難道她的睡相這麼差,竟然把楚洵給擠下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