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派出所。
二陳一行人都不知道是幾進宮, 民警看見他們就和見了老熟人一樣, 直接打電話叫所長回來處理, 換了彆人還壓不住他。
所長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男人, 看到二陳就皺起眉頭:“你說說你, 一天不犯事皮癢癢是不是?”
二陳在所長麵前規矩多了。所長教訓了一番二陳, 才讓輔警帶遲昭他們去做筆錄, 他轉頭時視線不經意瞥見一張略有些熟悉的麵孔, 微微一怔。
等學生們走後,所長點了支煙,斜靠在椅子上:“怎麼回事?你現在越活越回去了,開始欺負初中的小孩?”
二陳沒說話。
所長瞥見他衣袖上有血,以後是那些初中生受傷了, 臉色變了變:“長進了, 都見血了?”
“沒……是我的。”二陳怪不好意思承認的。
“可出息壞你了。”所長眯著眼睛看了看他, “進去好好待幾天吧, 你哥說話也不管用。”
沒有持器械,雙方都受了輕傷, 按照條例先尋釁滋事的一方拘留五天以上十五天以下。
二陳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每次都趁著警察來提前跑走,巷口沒有普及攝像頭,就算指認也沒有實證,最後大多是不了了之。
但這一次算是栽在那小姑娘手上,他們一直僵持到派出所民警趕過來,逮了個正著。
二陳摸了摸鼻子, 自認倒黴。
“滾吧。”所長不拿正眼看他。
二陳剛走幾步,所長想起什麼,叫回他來:“你出去以後彆再找那群小孩的麻煩了。”
二陳本來也是這麼打算的。人在江湖飄,刀子挨多了,卻沒有一次能給他這麼大震撼。那小姑娘著實是個狠人,手都不帶抖的,和那種被逼到窮途末路的不一樣,她至始至終保持著冷靜。正是因為才這樣才足夠可怕。要不是二陳臨陣慫了,不定如何。
不過二陳還是問了句:“為啥?”
“你惹不起。”所長按滅了煙頭,“你知道那個小男孩是誰嗎?再生事,彆說你,你哥都要被連累。”
“哪個?”二陳以為他說的是程塵。
“長得挺秀氣那個。”所長不耐煩,“具體你也彆問,顧好你自己吧,再這麼惹是生非,小心你哥知道了揍你。”
二陳悻悻住了嘴。
他拎起外套跟著民警往外走,路過大廳,看到遲昭已經做完了筆錄等在外麵。小姑娘穿著校服,膚色白皙,身材纖秀,不說話時坐在那裡,安安靜靜,仿佛並不具備任何殺傷力。
二陳覺得自己腦殼隱隱作痛。
他吹了聲口哨。遲昭抬頭看來,眸中平波無瀾,看他和看一件沒有生命特征的物品沒什麼兩樣。
“妹妹,夠狠。”二陳道。
旁邊民警推了他一把:“廢什麼話,跟個小姑娘還斤斤計較。”
遲昭不為所動,隻輕輕扯了下嘴角,露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笑容。
二陳看得後脊有點發寒,不再多話,跟著民警先走了。
做完了筆錄,四個人坐在大廳的休息區,等著家長來接才能離開。葉司予和程塵雖然傷得不重,但臉上都掛了彩。遲昭和許美靜問輔警借了傷藥,替他們處理傷口。
許美靜下手沒個輕重,疼得程塵吱哇亂叫:“我好不容易沒被他們打殘,接過快被你戳瞎了。”
許美靜不好意思,程塵用手遮住自己的傷口:“不勞駕你了,班長來吧。”
遲昭剛好給葉司予塗完。她接過許美靜手上的棉棒,自然而然替著程塵上藥。旁邊的葉司予看他們一眼,默不作聲收回視線。
或許是危機告解,小話癆比往常還要興奮,她打量著穹頂,喃喃道:“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
程塵冷哼一聲:“聽這意思您還想來第二次?”
許美靜打了他一拳。程塵咳嗽起來:“大姐,我可是受了傷啊。”
許美靜這才想起,忙又道歉。程塵害怕再被誤傷,離她遠了點,坐在遲昭身邊。
遲昭今天格外安靜,葉司予也是。
許美靜仰頭看著窗外,外麵已經完全黑下來,玻璃窗反著室內的光,映著他們的身影。
許美靜莫名覺得惆悵:“他們不找麻煩,以後也不能一起回家了吧。”
程塵道:“怎麼感覺你還有點失望。”
許美靜嘁了聲,卻沒有否認。
也不是失望,是……寂寞。
雖然在這個年紀用這樣的字眼未免顯得小題大做,但是每次回去麵對冷冰冰空無一人的“家”,許美靜總是萬分珍惜他們這個限定小組還存在的日子。
許美靜起身走過去,坐在了遲昭另一邊。她把頭靠在遲昭肩膀上,遲昭愣了下,沒有推開。
好聞的氣息。
是她衣服上的味道。
“昭昭。”許美靜低聲說了句。
“嗯?”
“我們一起考附中吧。”她道,“這樣我們就能做一輩子的朋友了。”
*
沒待多久,家長們陸陸續續趕到。許美靜最先被接走,她父母工作繁忙脫不開身,拜托了鄰居阿姨來的。之後是程塵的媽媽。程媽媽一如傳聞中凶悍,拎著雞毛撣子就來了,不過她看到遲昭也在,愣了愣,怒氣值瞬間減半。
遲昭主動替程塵解釋了緣由。
程塵還是頭一次替女孩子打架打進派出所,程媽媽看了看遲昭,又看了看程塵,若有所思。
程塵再了解他老媽不過,先一步要走:“快點吧,我餓死了。”
“急什麼?”程媽媽訓了他一頓,轉頭麵對遲昭時立馬變了副麵孔,笑吟吟的,“昭昭啊,有空來阿姨家裡玩,都好久沒見你了,女大十八變,越變越漂亮了。”
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程媽媽和遲昭熟識。或許是因為她兩個兒子都太皮,成日裡惹是生非,所以她對遲昭這樣文文靜靜的女孩子格外有好感。
“走啦。”程塵嫌她磨磨唧唧,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最後是遲爸。
遲昭有點頭痛該怎麼解釋。遲爸雖然長著一副硬漢外表,內心卻十足纖細敏感,每年帶完畢業班回來準要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大哭一場,可以說和遲昭的“冷漠無情”截然相反。要是知道女兒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經曆了這麼多“可怕”的事,不定要愧疚成什麼樣。
遲昭和遲爸在屋外交待情況,休息區隻剩下葉司予一個。他站在窗前,派出所裡裡外外充斥著各式各樣的陌生人,穿著簡陋衣衫的落魄小偷,盒飯吃了一半的實習警官,哭花了妝的女人,還有被詐騙來報警的男人,戲台之中,光怪陸離,漫無邊際。仿佛人人置身其中,隻有他是無關緊要的局外人。
“看什麼呢。”
身邊忽然有人說。
葉司予回神,發現是剛才見過的所長。所長端著杯熱茶,順著葉司予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先前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你叫葉司予,對吧?”所長慢慢念出這個拗口的名字。
葉司予蹙了下眉,看著他的眼睛不無警惕。
“放心放心。”所長沒想到這小孩戒備心這麼重,“我不是什麼壞人……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葉司予一怔。
你媽媽。
自打葉司予有記憶以來,葉湘在人前一向隻以他姑姑的身份自居。能這麼直白說出來的,應該真的是她的朋友。
葉司予眸中神情迅速轉冷。他斂起目光,靜默不語。
“你媽媽前幾天打電話還讓我有空多照看照看你。”所長笑起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麵了。”
葉司予不說話。
一個人的獨角戲屬實尷尬,所長收了聲,喝了口茶水,才又道:“以後遇到這種事,你可以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