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無情沒有回來。
回來的是個叫冷血的年輕人, 他之前一直在查彆的案子, 已經查了三四個月,這次撞上無情, 無情就把他的案子接過去查, 讓他回來報信。
如果忽略掉異於常人的綠發碧眼,冷血其實長得比無情還要好看一點, 尤其他是個使劍的, 但我更喜歡無情, 無情比他要有趣。
方應看則比無情還要有趣一點。
這半個月的時間裡,我幾乎每隔兩三天都要去他那裡坐一會兒, 待在那裡比待在神侯府還要舒服,神侯府裡的人雖然待我友善,但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陌生感, 需要我花時間去融入,方應看那裡則不一樣,我見到的所有的人都像是伺候了我多年, 不管心裡是如何想, 麵上總是恭敬而順服。
方應看則比他的那些屬下和仆從還要令人舒服得多,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偶爾說一些我不喜歡聽的話, 幾次察言觀色之後, 他說的話就全是很順我心意的了,他殷勤得認真,討好得坦蕩,讓我即便知道他的算計, 也不由自主地對他放緩了態度。
一個很危險的年輕人。
我坐在神通侯府的花廳裡喝果茶,這時節已近冬日,神通侯府裡卻還是一片鬱鬱蔥蔥,宛如春日景象。
方應看正在彈琴。
他的琴聲很好聽,悠揚而瀟灑,帶著一股江湖氣,還有隱隱約約的孤寂之意,據說曲子是他自己作的,但我覺得以他的心性,應該作不出這樣的曲。
這是一首太適合我的曲子。
我把果茶喝完,方應看也正好彈完,他今日穿著一件蔥白長衫,腰間袖口係金繡腰帶,玉冠墨發,隨意中帶著貴氣,配上那張極為俊美的麵容,當真如白羽鳳凰般耀眼動人。
方應看說道:“蘇夢枕這幾日情況不是很好,六分半堂終究是雷損經營多年的六分半堂,他死之後,雖然心腹被姑娘除去大半,但仍有餘孽在外,要收拾起來不難,但要勞心勞力,蘇夢枕久病又信任兄弟,這些事務幾乎都被白愁飛接管過去,他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副樓主,連楊無邪也拿他沒辦法。”
我越發討厭起這個野心昭彰的白愁飛。
我問方應看道:“假如我把白愁飛偷偷殺了,蘇夢枕會不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方應看笑了,說道:“彆說殺他,就是白愁飛自己猝死了,也照樣會有人懷疑到姑娘的身上,他來京不久,仇人不多,武功不差,能悄無聲息殺他的,也就是姑娘了。”
我撇了一下嘴,方應看從琴桌前起身,笑容燦爛,道:“走吧,替姑娘挑身合適的衣服,一會兒要去見蘇夢枕了,該說的話可都記得了?”
我點頭,又道:“真的一定要等下次才能澄清雷媚的身份嗎?”
我有可能受不了這個委屈。
方應看認真地看著我,點頭,說道:“男人就是如此,你讓他誤會的時間越長,對你就越有利,最好他這次能對姑娘說幾句傷人的話,日後他就會越發愧疚。”
他一邊走,一邊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道:“今天倘若遇到白愁飛,姑娘可以像上次一樣打他一頓,當著蘇夢枕的麵,打得要多狠有多狠,以蘇夢枕維護兄弟的性格,不出手是不可能的,姑娘今天受些委屈,下次加倍要他還賬。”
我原先有點猶豫,但聽見可以打白愁飛,我立刻高興了,咧著嘴跟在方應看的身後朝裡間走。
方應看這一次沒有給我塗那些粉和膏,隻是描了描眉眼,又給我抹了一層看上去顏色淺得近似正常人唇色的口脂,挑了一身蔥白的襦裙和一雙淺粉色繡花鞋。
我照了照鏡子,和之前的幾次易容不同,這個樣子更接近我的本來樣貌,雖然平庸了很多,看上去卻十分自然。
方應看道:“蘇夢枕已見過姑娘先前的樣子,驟然變化太多,反倒容易讓人糾結於變化本身,不如徐徐圖之,何況濃妝易暈,姑娘待會兒還要動手,對女人來說,弄花了妝可是一件比素顏更難堪的事情。”
我接受了他的說法。
我換好了衣服出來,方應看又給我綰發,這是他第一次給我綰發,動作有些生疏,比起描妝就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還扯掉了我好幾根頭發。
我問他道:“你沒給彆人綰過頭發嗎?”
方應看帶著些歉意地說道:“學了有幾日了,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頭發,弄疼了嗎?”
我聽出些彆的意思來,問道:“描妝也是新學的?”
方應看微微笑道:“是為姑娘新學的,不過我有幾分丹青功底,上手要容易得多。”
如果我沒記錯,我可是前一天剛打過他,第二天中午就過來了,就這麼一點時間,他新學了一整套的易……描妝之術?
我憋了半天,隻憋出四個字來,“……你真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