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時沒有分清楚是哪個棠。
但高棠立刻有些懊惱地改口道:“不是, 我叫李堂,木子李, 堂堂正正的堂, 李堂。”
鑒於他一副心虛的做派, 我還是決定叫他高棠。
高棠把咬得亂七八糟的糖人丟到攤主擺在攤主邊上的破木桶裡,然後蹭了幾步離我近了一些, 輕咳一聲, 說道:“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其實不是很想理他, 但對上那雙莫名地好像盛滿了星光的眸子,就不由得心軟了,我說道:“戚霜,乾戚的戚, 霜雪的霜。”
高棠眨了眨眼睛,說道:“有點怪怪的,為什麼不能是戚姬之戚, 露凝之霜?”
我覺得他這才是怪怪的。
我不想再和他廢話下去了, 於是說道:“李公子,我還有事, 後會有期。”
高棠說道:“可我沒事啊。”
高棠笑眼彎彎地跟上了我, 我走在街上,他跟著我, 我進了木匠鋪子,他跟著我,我跟著木匠去後院看木料, 他也要跟著。
我回頭看他,高棠離得更近了,他小聲地說道:“你一個小丫頭進彆人家院子,我不放心。”
我原本應該覺得厭煩,但這少年長相隻是尋常俊秀,卻生了一雙格外動人的星眸,看上去乾淨而純澈,眼波一轉,就叫人生不起煩躁之意來。
木匠鋪後院就是木匠住的地方,說是彆人家也沒錯,我不再理會高棠,認認真真地看了幾種木料,最後敲定紅木,不想在這個時候,高棠忽然說道:“這種木頭不好,有一種泛紫金黃木,聞起來有藥香,冬日不涼,夏日不熱,最適合用來打床,這裡有沒有?”
木匠有些稀奇地問道:“客人,這上好的黃花梨老料確實是這個色,但要說真的冬暖夏涼還有香,我這可打了一輩子的木頭了,從來沒見過,沒見過!”
我起初覺得這個高棠是在跟我搗亂,但他形容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也就權當他說的是真的。
但人家木匠鋪沒有貨也是白搭。
最後我還是跟木匠敲定了紅木架子床,有頂門還有兩扇雕花床門的那種,就像個小房子,很合我的心意,因為做工繁複,木匠也要找好幾個幫工一起做,木料也是好木料,最後議定的價格是三百兩。
比我預料的便宜得多,可能是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了解過物價的原因,畢竟長期生活在皇宮裡會導致人越活越傻。
我付給木匠一百兩的定金,出來這一趟的計劃也就算是完成了,我不準備在外麵多待,我要回家去。
高棠有些蔫蔫地跟在我的身後出來,剛一出來,他就忍不住說道:“我沒有騙人,真的有這種木料,我睡的就是這種床,我隻是忘了名字而已。”
我點點頭,“天底下的木料多了,有的稀少一點,大部分人沒見過很正常,但是連人家做了三十多年的老木匠都不認得,你說的那種木料肯定貴得要命,記得名字我也買不起,所以沒必要記得的。”
高棠不知想到了什麼,俊臉上又紅了一片,他一邊跟著我走,一邊小聲地說道:“戚姑娘,你聽過戚姬嗎?”
我想了想,問道:“漢高祖的那個戚姬?”
高棠的臉更紅了,他輕咳一聲,說道:“戚姬生定陶,初為農家之女,少時貧苦無依,卻得漢帝一見鐘情,寵愛有加。”
我更覺古怪了,問他,“你跟我說這個乾什麼?”
高棠看我一眼,頭又低了下來,他聲如蚊呐地說道:“戚姑娘天生麗質,埋沒民間豈不可惜?在下、在下乃是福康侯之子,宮中天子是我表兄……天子相貌端正,年方十八,中宮無後,初夏選秀,姑娘若是參選,哪有旁人的事……”
我忽然覺得自己是真遇到騙子了。
我轉身就走。
高棠哎呀一聲,連忙又跟了上來,他紅著臉小聲地說道:“天子一定會很喜歡你的!你不要怕!”
就這幾步路,已經從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走到了一側的小巷,我轉過身,冷冷地說道:“我不管你是誰家的公子,還是什麼皇親國戚,看在兩麵之緣的份上,今天我不動你,要是再敢胡言亂語,拿人取笑,我打斷你的腿!”
高棠很是委屈地說道:“你有什麼可取笑的?我哪有胡言亂語?好好的就要打人,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我一把把他拎起來,抬手按在巷角的牆壁上,牆灰撲了他一頭一臉,我冷笑一聲,指著自己的臉,說道:“人是美是醜天生父母養,我長得是不好看,但是這不是你取笑我的理由!我這個人怎麼這樣?我還想問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你這條腿是真的不想要了是不是?”
我抬手按上他的腿,剛想釋放一絲內氣給他點教訓,高棠的臉忽然整個紅透了,他軟著聲音叫道:“不、不要……”
我朝下看了看,忽然僵住了,我看了看高棠,高棠的臉都快紅得滴出血來了。
我輕咳一聲,鬆開手。
高棠趁機掙紮了出來,卻沒有跑,而是整個人蹲在地上背對著我,我也覺得尷尬,正想一走了之,就聽他半帶著急促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我有點懂了你是什麼意思……你覺得你長得不好看對嗎?我不覺得!你的眉毛細細淡淡的,看著很溫柔,眼睛大大的,鼻子又秀氣,嘴唇、嘴唇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了……還有,還有……天子不愛美色,他隻是喜歡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