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魔門大會結束後兩天,我出門下館子的時候遇到了師妃暄。
和第一次相見時的男裝打扮不同,出現在我麵前的師妃暄穿得雖然素淡,卻掩蓋不了穿回女裝的事實,我覺得我可能天生對這一類氣質清冷仙氣飄飄的美色沒有抵抗力,隻是看了她幾眼,就全然忘卻了初見的不愉快。
我連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軟和了一點,問她,“怎麼來長安了?”
師妃暄麵色不變,說道:“妃暄在路上聽說了一些事情。”
我立刻明白她是來做什麼的了,不由得有些頭疼,我說道:“給你們白道的帖子前天剛下,你就來了,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師妃暄說道:“此事就快傳遍江湖了。”
我問她,“假如我現在跑了,你會不會追上來?”
師妃暄板著臉說道:“姑娘說笑了,倘若姑娘存心要躲妃暄,妃暄怎麼可能追得上姑娘。”
我忽然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師妃暄長得很好看,被捏著臉頰的樣子有一點可愛。
師妃暄抬起眼,用淡淡的眼神看著我,仿佛被捏著臉頰的是彆人一樣。
我歎了一口氣,鬆了手,給她讓開一條路,示意她進到雅間裡去坐。
師妃暄一點都不害怕我把她拐賣了,隻是稍稍驚訝了一下,就順著我的意思走進雅間裡。
桌上擺著一大桌的菜。
天蓮宗是做生意的,而且做得很大,很有錢,整個魔門加起來不如他一宗有錢的那種有錢,我現在到哪都可以記天蓮宗的賬,這家長安城裡飯菜最好吃的酒樓更是天蓮宗自家產業。
簡而言之,吃飯不用給錢。
我開了一壇酒,給師妃暄倒了一杯,她並不推辭,隻是也沒有喝。
不光不喝酒,甚至不動筷,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觀音。
在觀音的目光注視下,我漸漸地也吃不動了,隻好放下了筷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
我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打不過我,難道準備說服我嗎?”
師妃暄輕聲說道:“姑娘不像是不可理喻的人。”
我喝了一口酒,問她,“所以你覺得你們白道的道理是對的?”
師妃暄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反而說道:“魔門兩派六道,不知姑娘出自哪一家?”
這沒什麼可隱瞞的,我說道:“補天閣。”
師妃暄眉頭微挑,沉吟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道:“補天閣專精刺客殺手一道,即便有走投無路拜入魔門的人,也不會選擇補天閣,補天閣的弟子來源大多……”
我說道:“大多是從流民中購買孩童,另有殺手接屠門單時留下資質較好的嬰孩,不必猜了,我是父母雙亡後流落江湖,被拐賣進補天閣的。”
師妃暄蹙眉,但沒有說什麼,隻道:“魔門利益至上,資質好的弟子自然不會受太多苦,但姑娘應該也見過那些資質低下的孩童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尤其是在補天閣那樣的地方,姑娘當真認為魔門比白道更適合將來的一統之世?”
我想了想,說道:“殺人千古業,盛世裡也有殺手,沒有補天閣也會有彆的勢力,隻推到魔門的頭上未免太過片麵。”
師妃暄大約當我說的是楊堅在位的時候,不由得微微搖頭,說道:“隋二世而亡,不能代表白道的理念,妃暄所想的盛世,當是路無饑民,夜不閉戶,青壯得用,老幼得養,倉廩實而知禮節,人人生而富足,不會再有罪行,更不必要有補天閣這樣的存在。”
她說得很好。
我沒有見過,並不相信。
但我決定對她的態度再好一點。
我溫聲說道:“白道有天下信眾,對你們來說維護世道安穩並不為天下大義,隻是在其位謀其政,你怎麼知道魔門廣傳道統之後,不會把世道治理得比你們更好?”
師妃暄道:“既然白道可以維護世道安穩,又為何要冒險讓魔門傳道?”
我說道:“從前沒有,現在可以有。”
師妃暄道:“蒼生何辜?”
我有一點喜歡她了。
但我還是說道:“白道之中佛門的比重太大,佛不能治世,和尚尼姑隻需念經占地不稅,長此以往必然引動百姓效仿。”
師妃暄擰眉,說道:“佛門本為清修之地,姑娘說的不過是些貪妄之人。”
我搖了搖頭,說道:“人都是貪妄的。”
話已至此,師妃暄沒法說服我,我也沒法說服她,我隻好說道:“一向都是誰拳頭大聽誰的,過去白道的拳頭大,聽白道的,總不能現在我的拳頭大了,就說拳頭不算,要講道理。”
師妃暄歎了一口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