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人養了。
我躺在馬車頂上, 半撐著腦袋看著前麵不遠處騎在馬上的林文佳,他的背影看上去很是文弱。
馬車裡傳來林夫人和小女兒的說話聲, 這一家子人說話都很輕細, 怕驚了什麼似的。
距離陳州城還有兩日路程。
我閉上眼睛,剛想睡一會兒,林文佳就像是背後長了一雙眼睛似的, 忽然回過頭來, 對我說道:“霜兒,要睡去馬車裡睡, 當心掉下來。”
我說道:“不會的。”
林文佳的眉毛皺了起來。
我第一次發覺自己居然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產生一種近乎妥協的心情。
馬車停了一下,我甚至不敢跳下去, 隻能爬下來,然後鑽進馬車廂裡。
林夫人連忙把小女兒詩音抱起來,騰出一塊空地,又讓丫鬟鋪了一條毯子, 才讓我躺上去。
我枕著軟塌塌的枕頭,半抬著眼睛和小小的林詩音對視。
雖然林文佳和林夫人讓我叫這個小家夥姐姐, 但我臉皮還沒有那麼厚, 把她當成妹妹都是占大便宜了。
小小的林詩音繼承了父母的全部優點,細細彎彎的眉, 黑葡萄似的眼睛,高鼻梁,花瓣嘴,鵝蛋臉, 雖然完全沒有長開,但已經可以從這張小臉蛋上看到以後的美人影子。
我喜歡美人。
何況小美人的邊上還有一個成熟的大美人。
我厚著臉皮在毯子上蹭了蹭,把腦袋蹭到林夫人的胳膊邊上,林夫人低頭看了看我,杏眼微彎,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臉頰。
她的手暖暖的,細細的,帶著好聞的香氣。
趴在林夫人懷裡的林詩音居高臨下,擰著小眉毛看著我,說道:“困了就要好好睡,不許撒嬌。”
我眨了眨眼睛,說道:“我隻是想躺一會兒,還沒有困。”
林詩音妥協道:“好吧。”
我伸出手,捏了一下她的臉蛋。
林夫人在我伸手的時候身體僵硬了一下,見我隻是捏了捏林詩音的臉頰,才不著痕跡地放鬆了一些。
我假裝沒有看到。
對於我屠殺一寨山賊的事情,林文佳的看法出乎意料地樸實,他從前就聽人說過深山裡會有野狼將棄嬰叼走養大,被狼養大的孩子會比常人敏捷殘忍得多,他覺得我大概就是那種在山裡長大的狼孩,之所以還能與人交流,應該是家人被山賊殺死之前就已經會說話了。
當時他在馬車裡和林夫人說自己的猜測,我在外麵聽到了,於是順水推舟編了個差不多的身世。
雖然我的身世當真和他猜測的對上了一半。
我一向認為人和人之間的感情都是相處才能加深的,林夫人並不熟悉我,又親眼見到我殺死山賊後碎屍的場景,願意收養我已經十分善良,假如連一點點的防備都沒有,我才要懷疑這一家美人隻長臉蛋不長腦子。
兩天之後到了陳州。
陳州城裡的太守府早已修繕一新,奴仆婢女都是現成的,林文佳第一時間去了府衙處理路上遇見山賊的事情,雖然山賊全部身死,但也要留檔存案,還有早早掩在路邊的護衛屍身也要帶回來厚葬,並且撫恤家人。
林夫人則在太守府裡打理家事,她看上去年紀還不到三十歲,卻精通內務,不多時就將帶來的丫鬟和府裡的婢仆各自分工,又提拔了幾個管事,從內到外打理得井井有條。
說實話,這真的需要本事。
如果是我,我一到地方就得先蒙著頭睡一覺。
太守府的正堂有兩個大臥,一南一北,林夫人將帶來的行李放到北房裡去,讓我和林詩音同住在南邊的大臥裡。
我其實很想住在外麵那些院子廂房裡的,地方寬敞不說,夜裡隻要不刻意聽,聽不到這邊臥房裡的聲音。
但林夫人認為我跟林詩音年紀相仿,屬於夜裡做噩夢要哭著喊娘的年紀,住得遠了她不放心。
我看著比我還高一點點的林詩音,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說是一個大臥,其實並不隻是一個臥房,分內中外三間,這會兒都是空的,我倒是住過這樣的房子,知道外間是擺花擺草放點茶具琴棋的地方,玩樂用的,中間擺個小桌子放些點心茶水,有時候冬天冷了不想出門,吃飯也就在這裡吃,中間還帶一個額外的小隔間,隻夠放一張床,是給守夜的丫鬟婆子歇腳小憩用的。
內間才是睡覺的地方。
林詩音一點都不嬌氣,丫鬟把床榻收拾乾淨鋪好,她也就爬上去睡了。
我沒有睡,我還等著吃晚飯。
太守府的廚子做飯果然很好吃。
林文佳則一直到半夜裡才回來,回來也沒有吃晚飯,而是抱住了夫人準備吃點彆的。
我和林詩音並排躺在床上,看著睡得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