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花醒了。
雖然一睜眼就含糊著要罵人, 但確實是醒了。
李夫人喜極而泣, 為了不讓老李探花睜開眼就死老婆, 我連忙推了李夫人一把,說道:“李大人幾天沒吃東西了,夫人快去讓人煮些粥水來, 這幾天飲食最好清淡一些, 少吃發物。”
李夫人立刻忘了哭,連忙吩咐人去煮粥。
老李探花卻感覺不到餓一樣, 明明話還不能說清楚,就對著近在咫尺的宋齊先生嗚嗚嗷嗷,如果不是躺著不方便,我很懷疑他是準備呸回去的。
宋齊先生大約也和老李探花相看兩厭, 見他醒了就不打算再留,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一副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與名的樣子。
老李探花氣得躺在床上直打嗝。
其他人和宋齊先生不一樣, 雖然說話也很氣人,但這會兒見老李探花醒了,也有些高興,一個個上前來拱手道歉,老李探花梗著脖子一個都沒理, 還是李夫人一一謝過人家,好言好語把人送出門去了。
我拿了個梨站在床邊啃,啃了一半, 老李探花的嗝止住了,整個人呼出一口氣來,這才注意到我,他的目光在我的頭發流連了一下,露出疑惑又了然的神色,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是……林家的丫頭?”
我點點頭,不等他問,就道:“兩位表兄都在路上,我腿腳快一點先到了。”
老李探花怒道:“這是什麼話!他們竟要你一個姑娘家獨身上路嗎?”
我擦了擦一隻手,給老李探花把了一下脈,又朝下探去,摸了摸他的肝臟部位,老李探花雖然還不太能動,卻掙紮著要躲過我的手,還嚷道:“住手!住手!你一個姑娘家……”
我已經摸完了。
我對老李探花說道:“大人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待會兒再用些膳食,過兩天就能下床走路,隻是病灶已生,這幾年內應當修身養性,不再動怒。”
不然很有可能直接猝死。
老李探花這會兒也回過味來了,問道:“你就是給我看病的大夫?簡直胡鬨!哪有閨閣女子……”
我聽著他明明中氣不足卻鏗鏘有力的聲音,不由得掏了掏耳朵,誠懇地說道:“李大人,我的耳朵很好,真的。”
老李探花的聲音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他說話聲音更大了。
我隻好拿著啃了一半的梨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剛好撞上端著粥從外麵進來的李夫人。
見到我,李夫人明顯很是感激,準備說些什麼,又聽見裡麵叫人的動靜,我擺了擺手,說道:“先去看看李大人吧,光吃白粥對身體也不好,最好放點糖,到晚上可以適當讓他喝點魚湯,一定要少量。”
李夫人連忙記下,又再三向我道了謝,才端著粥進去了。
李家世代簪纓,不算這一門三探花,光是本朝就出過七個進士,家底豐厚,李園曆經數代修繕,既有北方的大氣,也有江南園林的精美,我走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邊際,倒是看到了一片漂亮的梅林,林子儘頭有三五精舍,門前有荷塘。
冷香小築。
這大約就是李慎跟我說過的他的住處了。
李慎不是個惜花人,梅林荷塘是一早就有的,冷香小築是原先李家一個小姐的住處,單看名字也能猜出一二來。
李慎是有自己的住處的,隻是後來李恬考了探花,他就被一同連累了,為了讓他勤學苦讀,老李探花讓人把冷香小築收拾出來,好讓他在這偏僻地方閉門讀書做文章。
我隻在外麵看了看,不多時又轉了回去。
老李探花嘴上罵得歡,其實人已經不吃不喝幾天,熬得身上肉都乾了,一清醒過來,立刻連吃了三大碗白粥,還想吃點肉,被李夫人堅決給攔住了,這會兒正在屋裡發脾氣,還說要下床。
李夫人和姐姐不一樣,是個軟脾氣,隻能溫言軟語地勸,但沒用。
對待脾氣壞的人,溫言軟語本就是最下乘的招數。
我推開房門。
老李探花對夫人撒脾氣撒得厲害,卻不好意思在小輩麵前鬨騰,但還是嚷著自己已經好了,要下床。
我對老李探花說道:“大人你還沒好,你現在連條小狗都打不過的。”
老李探花怒道:“這是什麼話!”
我發現他有口頭禪,總是“這是什麼話”“這是什麼話”的。
我耐心地向他解釋道:“不光怒極可傷肝,平日大吼大叫,亂發脾氣也會,大人不是尋常在床上躺了幾天,而是肝火上頭,鬱結之後又一氣宣泄而出,最為傷身,即便現在能下地,也不代表人就好了。”
老李探花語氣好了一些,但還是堅持說道:“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我打斷他,“大夫比病人更清楚。”
眼看著老李探花又要生氣,我想了想,對李夫人說道:“他這樣下去不行,我待會兒開藥的時候再開個鎮靜方,隻要李大人不聽話,夫人就給他喂一顆,一顆管一個時辰,好讓他凝神靜氣,隻是吃了鎮靜方之後屎尿不能自主,夫人注意一些,最好等大人排便之後再喂藥。”
老李探花頓時怒吼道:“這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