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席卷了我的理智,身體好像充滿了無限的力氣,讓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聖鬥士,對著這個比我要壯許多的女人怒斥出聲。
“體諒您坐車都要占兩個位,走路都不穩的豐腴體型,我不計較你為什麼會和我麵對麵的在出口處相撞的事情,但是,大人的事不應該牽連到小孩,即便有再大的事情也應該我們之間解決,你這樣突然衝上來打人性質太惡劣了。”
越說心裡火氣越旺,我直直的瞪視眼前這個在我的逼視下慢慢後退的中年女性,在她瞪大的瞳孔裡也倒印出我橫眉倒豎雙目通紅的模樣。
我覺得我現在一定很凶,麵部很猙獰,才能讓這個滿臉橫肉的女人麵帶懼色的接連後退,可就算對方露怯又怎麼樣?一想到背部一定是一片通紅,若是這一巴掌打的是亂步的臉,萬一腫起來,萬一毀容了怎麼辦?
對一個小孩子下這麼狠的手,還配當人嗎?
我放開亂步,一隻手還緊緊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另一隻手朝女人伸過去。
“不、你不要過來啊——!”
中年女性大聲尖叫著,一個踉蹌身子往後翻,摔個四腳朝天,我都能清楚看到她穿著紅色蕾絲透明內褲,頓時一陣無語,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亂步的眼睛。
萬一讓可愛的亂步從此對女性產生陰影怎麼辦?我可是未來要給一幫子小蘿卜頭當姑姑的人啊!
中年女性反應過來,一邊尖叫一邊掙紮著坐起來,她坐姿像個少女,一手用力將裙擺往下處扯,一手哆哆嗦嗦指著亂步說:“我、我是…是找你家弟弟…”
她說著說著,都要哭出來了。我敏銳的感覺到對方不對勁,看向了懷裡驚魂未定的亂步。“亂步,你認識她嗎?”我輕聲細語,生怕嚇到了懷裡的小孩。
亂步發出嗯嗯啊啊明顯不在狀態的氣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那個捂麵抽噎的中年女性,支支吾吾半天,才把與對方的恩怨磕磕碰碰的說給我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亂步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看我的臉色。我以為他是被這個歇斯底裡的中年女性嚇到,拍了拍他的頭,感到掌下的身體更僵硬了,隻好歎著氣,朝地上的中年女性鞠了一躬。
賠著笑,窘迫的低聲道:“真的很對不起,這位女士……我之前不知道我弟弟與您有這樣的恩怨。”
從亂步口中,我知道這名女士之所以生氣的原因。亂步在遇到我之前在一家郵局當投遞員,他騎著腳踏車穿梭大街小巷,將郵局的信件一封封投遞到各家郵箱之中。
然而,亂步怎麼能適應這份工作呢,他可是非常聰明,有著如傳說中福爾摩斯般精明通透的推理能力,輕易的能從信封上就大致推斷出投信人和收信人的關係,甚至還有其他更多的私人秘密。
比如眼前這位名為鬆木玲的女性,她的丈夫是個酒鬼,自己是個好吃懶做之人,家裡有三個頑劣的孩子,這一家不事生產的人之所以能過著優渥的生活,是鬆木玲壓榨啃家中二老的成果。
亂步從鬆木玲父母寄過來的信中,看出了她父母為了女兒不僅養老金花個精光,平時還要拖著老邁的身體四處打零工,信中寫的是與女兒訴說自己無能為力負擔她家中開銷的內容,所以亂步出自於自身的想法,同情著那對善良軟弱又疼愛女兒的老父母,將信件給扔了。
這事過了近半個月,鬆木玲因為沒有收到信件而難得打電話給老家父母,從對方口中得知——因為鬆木玲沒有第一時間發表抗議,沒有回信的沉默態度,二老以為女兒終於懂事體諒他們,而單方麵拒絕再寄錢過去的事情。
鬆木玲與二老大吵一架,跑到郵局撒野,上頭查到了亂步,本來之前亂步就有數次被投訴的前科,郵局乾脆將亂步解雇。
而亂步之所以在昨天晚上會在垃圾桶旁邊蹲著,是因為失去工作花光了身上的錢,餓了幾天後決定去將信件找回來,去郵局向領導賠罪,懇請對方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他看出那位領導是個非常心善的人,平時也會摸亂步的頭誇他聰明,前麵幾次丟失信件的投訴,對方雖然口頭訓斥和扣工資,卻也為他頂住了來投訴之人的怒火。
然而垃圾桶是當日清理的,亂步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他不過是餓狠了,不得不拋下少年人的自尊,做著些無用功,用明知道找不到的結果來安慰自己已經努力了,所以餓肚子是定局。
“我、我隻是……”
我製止了亂步接下來的話,摸了摸他的頭,看著那雙泛著水光的綠眼睛,心腸怎麼都硬不起來。這件事肯定是亂步錯了,可是能怎麼辦呢?
在收養對方時我就考慮過亂步會因為他的性子,和他比常人優秀太多的頭腦導致情商上的不足,而出現的種種情況。
“不用說了,這件事姐姐會解決的。”
我安慰著他,將這個還發著抖的瘦小身軀,按進懷中,不時撫摸他的背部,讓他的身體不再抖得如風中絮般。
儘管這位中年女性所作所為讓我不恥,可人生百態,我又如何能乾涉他人的生活呢。我如此想著,心裡卻還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自己不該用自己的道德觀去約束、去批判他人的行為,然而還是有道坎怎麼都邁不過去。為什麼有人就能理所當然的利用他人的愛,去索取去傷害愛他的人。
壓下心口的躁意,我對這位還忐忑不安的中年女性再一次的道歉。
大概是我的真心誠意給了這位中年女性底氣,她踉蹌幾下站了起來,肥肉在風中抖動,臉上還有些餘驚,說話聲音也放低了一些。
“我、我可以原諒這個小、少年的行為……但是……”她說到這裡,又放大了音量,一副握著把柄的樣子,“我父母給我的信裡可是放了一張支票的,他必須賠償!”
“她騙人!”亂步叫道。他跺著腳,視線卻沒有投遞給對方一分一毫,而是死死的盯著我。“她騙你的!裡麵才沒有錢!”
我看了看亂步,又看向仿若勝券在握的中年女性。她插著腰大聲的叫囂著:“你說我騙人,拿證據啊!我還可以說你是偷偷打開信件,看到支票就昧下來呢,你這個……”
“這位女士。”我加重音量,製止對方接下去的話,就算不用想也知道是些粗鄙之語。心中已經有了不耐,我還是得靜下心與她說話。
“那麼,您想要多少錢,才能將這件事揭過呢?”
我這麼說著的時候,很明顯感覺到亂步在我懷裡掙紮,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靜,卻又用最大的力氣將他抱在懷裡,防止他逃跑。
這個小鬼,現在一定是想要拋下我一個人跑到其他地方抹眼淚,這種上午發生過的事情,我怎麼能容忍發生第二次。
我打斷了鬆木玲想要獅子大開口的架勢,“這位鬆木女士,請您慎重的說出一個適合的數額,如果不合理的話,我不介意與您去警察局對峙一番。”我放緩了音調,嘴角不自覺的揚起,我的心裡充滿了無名之火,卻詭異的有些心情愉悅的,露出一個微笑。
“我相信有警察的見證,想要讓您老邁的被您啃老那麼多年,對您已經失望不已的二老,也會對警察說出實情的。”
鬆木玲大張的嘴巴即刻僵住,她啊啊啊的叫了兩聲,最終還是恨恨的閉上嘴,氣勢也不再如剛才那樣囂張。
在簡短兩句後,我從今日剛收到的信封裡取出八萬日元遞給對方,這個數字在如今的日本裡,算是一個不算高也不算低的數額了,鬆木玲雖然有些不滿意,但還是接了過去。
我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掃過四周三三兩兩駐足的圍觀閒人,看夠熱鬨的他們悻悻然的離去,原地就剩下我和亂步,還有地上被扔下的購物袋。
我一手抓著亂步的手臂,不讓他能輕易的離開,一手收拾著殘局。剛才為了保護亂步,波子汽水摔在地上,玻璃的東西易碎,摔破的幾瓶汽水弄濕了購物袋,也弄濕了超市出口的瓷磚地麵。
我將碎掉的玻璃瓶撿出來,單手從背包取出一個專門用來裝垃圾的小塑料袋,因為日本不允許隨地扔垃圾,有一些地方可能隔著好遠都沒有一個垃圾桶,我也習慣了出門帶塑料袋裝了垃圾帶回家裡。
將玻璃碎收好後,我把它塞進了亂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