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是比從電視上知道自己突然失業了,這更讓人震驚的事情呢?
彼時我剛值完夜班,和亂步在家睡到了中午12點多,正準備做午飯的時候,就從電視播放的新聞裡知道了自己兼職地點發生火災的事件。
我被亂步拉扯著到了自己兼職的小幸福便利店附近,周圍有警察在戒嚴,黃色的帶子將被燒成一片廢墟的房子包圍起來,幾名專業人員在勘察現場情況。我們混在圍觀群眾中央,看著二男一女的焦黑屍體被蓋上白布用擔架抬出來,放在陰影處等待警員送來裹屍袋。
其中一具男性屍體暴露在空氣中的左手,尾指少了一截。
小幸福便利店一共有三名員工,其中早田小姐是江口店長的表親,還有一位是尾指少了一截性格有些陰沉的男青年,那是江口店長的兒子小江口先生。早上跟我交接工作時還打過招呼的小江口先生,還有我所認識的店長跟早田小姐,一夜之間就天人永隔。
心房像是堵著一灘死水,有種窒息之感。
我親眼見證養父母的去世,那是疾病和衰老造成的,名為歲月的無情。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場意外失火無情奪走三條鮮活生命的慘景,深感生命的脆弱。
“姐姐……”
我看向被亂步扯著搖晃的手臂,視線上移,那雙裝滿擔憂的綠眼睛在看著我,有一種彆樣的衝動讓我緊緊抱住了這個身體在不停顫抖的小少年。
“彆怕,亂步醬……”
彆怕,夏目音。
墊著腳尖,伸出小手繞過我的肩膀,笨拙拍撫我背部的溫柔小少年逗樂了我,心中的愁緒一下子消散了許多。
“幸好……”亂步張開懷抱將我緊緊抱住,我聽到他在輕聲的說著,“原來海帶頭指的是這個啊。”
“亂步醬在說什麼?”我聽不太明白。
亂步搖了搖頭,如往常一樣精神的說著:“這不是姐姐該知道的事情。”
啊,是秘密嗎?那就不過問了。
輕易看穿我想法的亂步兩隻枯瘦的小手貼在我的脖子上,小孩子的體溫溫暖了我冰涼的脖頸,讓我眷戀的抓著他的小手貼在臉上輕輕磨蹭。
見亂步突然不動了,我疑問的問他:“怎麼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姐姐是在傷心嗎?明明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還想著害你,你沒必要為他們的死傷心,應該開心才對。”
“哎……這種話可不能亂說。”我急忙捂住亂步的嘴,幸虧周圍吵雜的人群沒有注意我們兩姐弟,我伸出食指擋在唇前,對亂步小聲的說,“這種話被有心人聽到,會惹麻煩的。”
亂步懵懵懂懂的樣子,猛地扯下我的手將我拉上前幾步,對在黃線後維持街道秩序的警察喊:“大叔,我姐姐是這家便利店的員工,她想知道這次事件的始末。”
他背對著我,讓我看不到此刻亂步是什麼表情,隻聽到他在和警察商量。“我家很窮的,突然失去了重要的工作,認識的人也死掉了,她現在很難過。”
可能是因為亂步的話打動對方,或者是因為我是這家出事便利店的員工,在和上司低聲說了些什麼後,那位年紀不大卻被冠上大叔稱號的警察將我們兩個引入黃線內。
站在更近的地方,能夠更清楚看到出事現場的情形,便利店是一棟二層小樓,二樓作為倉庫無人居住,和一樓一起被大火燒得隻剩下一個大致的輪廓,日本住宅很多是木製結構,就更顯出火災的無情。
木製結構也代表著失火時,火勢迅速壯大,讓逃生變得更為艱難。
負責這次事件的中澤警部問了我幾句,確認我確實是這家店的員工後,就要讓手下給我做筆錄。
亂步攔住了他,說:“我們要去警察局做筆錄。”
中澤警部看上去脾氣很好,他笑容親切的摸了摸亂步的頭發,被拍開後也不生氣。“這場火災是電路老化引起的短路失火,又恰好引爆了旁邊的煤氣瓶,時機太巧讓三名受害者沒有機會逃出去就當場死亡,是一場完全的意外。你的姐姐隻是做一下例行的筆錄,沒必要特地去一趟警察局。”
當然,按照正常流程這樣在現場做筆錄是不對的,可橫濱畢竟特殊,在這裡黑手黨盛行,作為租界區外國人也擁有更多特權,當地市警更忙於處理各種人為命案,人手不足的他們對待這類案件都是從簡處理。
亂步用力的搖頭,他扯著中澤警部的衣角讓他俯下身,在他耳邊細聲說了幾句話。原本還笑嗬嗬的中澤警部,臉色馬上就沉下來,他那雙變得犀利的雙眸像是鉤子一樣朝我掃過來,在我不知所措中,壓了壓警帽,對一邊的手下說:“你們先不要離開,看好現場,我帶這位小姐回局裡做筆錄。”
詫異於這名警部突然的變臉,亂步朝我笑得一臉快意。“這樣姐姐就安全了。”
很快的,我和亂步坐上了警車,中澤警部和另一名警察坐在前座,我將亂步抱著坐在大腿上,在亂步耳邊小聲問:“亂步醬是看穿了什麼嗎?”
因為打擊有點大,心神有些恍惚的我如今才想起亂步話語的不對勁之處。
亂步所看到的這場意外事件裡,我竟然也被牽扯進去了嗎?諸如店長他們有害我之心,還有特地去警察局做筆錄之類的事情。
懷裡的小少年坐著也不老實,他雙手抓著我攬住他腰間的手腕,聽到他得意的說著:“沒辦法,誰讓姐姐是迷糊鬼,亂步大人會保護姐姐的。”
忍了忍,還是忍不住的將頭放在亂步的肩膀上,猛吸了一口,是與我身上同樣的肥皂香味。“好好好,姐姐就靠亂步醬保護了。”
“嗯嗯,有亂步大人在,姐姐不會有事的!所有壞人,亂步大人都會揪出來的!”
真是可愛死了——心臟都撲通撲通的跳著啊。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貓咪少年!
到警察局後,我被帶入一間審訊室,因為不是嫌疑犯,有美麗的警官小姐姐給我送上一杯茶,還給亂步一瓶牛奶。謝過之後,我把牛奶的吸管插好送到一臉嫌棄的亂步嘴邊,低聲哄了幾句他才怏怏的小口小口吸起來。
中澤警部過了片刻才進門,身後跟著一名手下,他麵色肅穆,將門從內部鎖上,才坐定在我對麵的椅子上,身後的手下則是拿著紙筆準備記錄。
“夏目小姐,請不用緊張,我之所以如此慎重其事是因為這次案件特殊,請放心,這次筆錄是保密的,不會讓彆人知道您和令弟的身份。”
中澤警部的話語讓我似乎嗅到了什麼風雨將臨的訊號。
亂步拉了拉我的手,將我發散的神誌拉回現實。他上前一步雙手拍著桌子,對中澤警部說:“中澤大叔,案件的疑點是我告訴你的,我姐姐隻是個頭腦遲鈍的呆子,你直接問我就行。”
“好的好的,亂步君。哈哈~我和你的父親也有幾分交情,自然是信任作為他兒子的你的推理能力。當然,我也希望你說的事情是真的,這件事性質太惡劣了。”
“就是太惡劣了才會讓你替我姐姐保密啊。好啦,我和姐姐現在都沒吃飯,速戰速決吧。”
在一大一小的來回談話之中,我終於理清了亂步所看到的案件真實的一麵。原來便利店之所以叫‘小幸福’,不是為了給顧客一種溫馨之感,而是因為這個店私底下會出售一種代號叫做‘小幸福’的非法致幻藥物。
而我之所以成為便利店的員工,是因為之前的員工發現了這個秘密被處理掉了,我那不固定的排班表,也是向顧客表達在我上班時間是不對外銷售這類藥物,恰好那段時間裡我會遇到一些上門檢查的官方工作人員。
作為掩護的我被蒙在骨裡,而死去的三人對這件事都是直接參與知之甚詳。
“所以亂步君的意思是,其實死者江口背後的勢力不是港口黑手黨,為他提供藥物讓三名死者做下線員的是一個名為‘川中會’的非法組織。因為早田杏搭上了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江口父子想以此為跳板脫離組織加入勢力更大的港黑,上麵發現後就派人暗殺他們,還偽裝成火宅事故?”
“沒錯,他們應該已經買好車票,準備出去躲一陣風頭再回橫濱,你可以去搜尋一下他們的住所,會有所發現。‘川中會’的情報員先一步掌握了情況,在他們行動的當天直接下手把他們處理了,如果不是對方提前下手,今晚這三人就會消失蹤跡,而負責今天晚班的我的姐姐,就會成為替罪羊,承受‘川下會’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