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
一切種種交織,即便是深淵……也能凍結。
真的凍結了。
從旋轉的黑色海浪,到蔓延鋪開的太極圖,到沈佛心這個人——全都被凍結了。
更奇妙的是,寒冰之下,謝蘊昭點燃的願力之火仍在燃燒。
衛枕流散著長發,白衣帶血,懷中緊緊抱著師妹,唇邊一縷冷笑。
“就這麼燒死算了。”他刻薄地說,“一次燒不死,就燒個一百次、一千次。或者我先把這東西砍成百八十塊,師妹再慢慢燒,仔細累壞了。”
天地寂然。
玄德大能交手,風浪不避,四周的修士卻都很有眼力見,早早地退開了。
謝蘊昭看了看四周,發現不僅是扶風城本地的修士,還有許多仙道盟的修士前來支援,其中包括許多月白衣衫的弟子,都用《太乙衍天紫薇決》,一看就知道是北鬥仙宗的弟子。
早在他
們發現九千家主不對勁時,就給師門報了信,看來師門派的人總算到了。
雖然門中的歸真、玄德大修沒有前來,但謝蘊昭看見了好幾個真傳弟子,包括幾峰的首座弟子。
這樣一來,澹州的普通人應當也安全了。
在方才的交手中,上古秘境被能量不斷衝擊,已經氣化蒸發;每一粒塵埃都回歸為更本質的力量,朝四周散逸而去,依附到了今天的世界之中。
“師兄,沈佛心怎麼辦?”謝蘊昭問,“總不好就放在這兒。”
衛枕流想了想,說:“送信給衝虛真君,最好勞動他走一趟。如果不行,至少要另一位玄德修士前來。掌門就不必了,我擔心……”
他皺了皺眉。
謝蘊昭知道他的未儘之言:掌門過去有意無意幫扶石無患,平京事變時又阻止師兄對戰沈佛心和謝九,說不定與道君有什麼牽扯,甚至……萬一他就是三屍中剩下的那一個怎麼辦?
她點點頭,注視著那被燒灼又被冰封的修士,又想起謝九,心情有些複雜,隻能低聲道:“師兄說的是。沈佛心未死,他終究身份特殊,不知道還藏了什麼手段。還是小心一些,避免出什麼差錯。”
有時,人會不知不覺說出一些不該說的話。
要是謝蘊昭心情能好一些,她會反應過來自己現在說的這話就是fg,說不準還會自己調侃說fg立不得,應該反向毒奶、說沈佛心一定要出差錯才對。
可惜,所謂預兆與意外,常常就是轉瞬之事。
——“佛心師弟!”
金光大盛!
不遠處陡然生出一聲佛門的獅子吼!
謝蘊昭瞳孔一縮,想也不想便高聲道:“淨塵道友退後——!!!”
逆著海風,迎身而上的正是謝蘊昭有過一麵之緣的淨塵大師!
他是龍象寺方丈親傳,沈佛心的嫡親師兄,在城中守衛佛門浮屠塔,今晚也一直在海邊誦念佛經,阻攔猛烈的風浪襲擊扶風城。
現在他一見海上的架勢,就知道師弟必定做了什麼驚天大事,說不好會被仙道打為妖孽異端。
情急之下,這位關心師弟的僧人一聲獅子吼鎮住眼前風浪,就不管不顧地衝了上來,並丟出了一枚金剛圈!
金剛圈速度極快,朝沈佛心激射
而去。
“唵、嘛、呢、叭、咪、吽——”
佛門六字真言齊出!
金剛圈上燃燒烈焰,竟是充滿了玄德大能的高深氣息——
不,那是太虛境的氣息!
淨塵丟出的金剛圈,是龍象寺唯一的太虛境佛修——方丈執燈菩薩的法寶!
謝蘊昭伸手去攔,卻是攔不住玄德大能的法寶;雖然願力讓金剛圈停了停,可金剛圈以靈力為主,對她而言,反而不如滿身願力的沈佛心好對抗!
衛枕流又全力壓製沈佛心,竟是一時騰不出手!
他怒極,森然道:“淨塵——你再不收手,我定然將你斬於劍下!”
淨塵卻神色堅定,舌綻春雷:“佛心師弟——隨我回龍象寺麵壁思過!!”
他之所以搶先出手,是為生擒沈佛心。
眼前這場麵,再結合沈佛心半人半魔的樣子,傻子都能猜到他做了什麼事!
甚至……也許是罪孽深重的錯事。淨塵猜到了。
可這是他從小帶到大的師弟,他仍然希望由龍象寺來處置。
他自己修為不如衛枕流,也知道師弟已經玄德,憑自己的實力恐怕擒拿不住。
所以他出手就使用了師父傳下的金剛圈。這法寶是執燈菩薩親手交給他,再三叮囑他,說如有萬一……務必要用金剛圈擒住沈佛心。
少有人知,佛心師弟雖然看似受重視,實則一直受到寺內的監視和警惕。
他不曾受戒,沒有法號,掛著“行者”的名頭,被要求苦修佛法、不停度化惡鬼。
淨塵曾認為師父對師弟的警惕太莫名其妙,也問過師父緣由。
那時,那位被稱為“陸上半佛”的大能……竟隱隱流露出恐懼之色。
師父說,這是從上古佛祖那裡流傳下的旨意,他們不得違抗,必須遵守,否則會引發巨大的災難。
淨塵總覺得這有些荒謬。
直到今天,直到現在。
他看見了謝蘊昭他們送出的上百人,又見秘境崩塌、海浪翻騰,再看城中妖魔亂竄,又見師弟與道門敵對……他哪裡不明白其中蹊蹺?
師弟怕是真的犯了大事!
淨塵當機立斷,這就是師父說的必須要出手的時候,必須要將師弟帶回去!
是以——他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金剛圈呼嘯。
天地一片寂靜。
冰與火圍繞的某個人……悄然露出一絲笑意。
假如沈佛心隻是普通的玄德境;
假如淨塵能更慎重一些;
又或者,假如這不是電光火石之間的交鋒與判斷,而能夠多給他一些時間思考,多給謝蘊昭他們一些時間解釋;
再不然,假如淨塵丟出的是其他東西,而不是那枚菩薩交給他的金剛圈……
事情也不會繼續往後發展。
謝蘊昭想攔,但她攔不住。
衛枕流想攔,可他已經是全力出手,以劍氣壓製沈佛心,如果退開,也是沈佛心脫困的結局。
而四周修士眾多,卻無一玄德,連歸真也無。
誰來攔?
誰攔得住?
是以,金剛圈順利地擊中了沈佛心。
當啷。
是極為清脆的響聲。
先是龍淵劍凝結的寒冰。
再是願力燃燒的火焰。
最後,燃燒的金剛圈擊中了沈佛心四周的護體金光——屬於佛修的金光。
想必……在淨塵的心目中,那無比醒目的太極圖合該是衛枕流或謝蘊昭放出的,絕不可能是沈佛心的手筆。
像一把鋒利的刀嵌入鬆軟的泥土,金剛圈最後也順利地切進了沈佛心的佛光。
它光芒越盛、火焰越旺,氣勢洶洶擊向沈佛心的麵門,眼看就要套上他的脖頸,將他羈押回去——
這時,沈佛心抬起了頭。
寒冰烈焰之中,他抬起了頭。
並且……抬起了左手。
他的右手拿著徒妄劍,此刻仍動彈不得。
但他的左手抬了起來,哪怕在這個過程中他手臂上的血肉被劍光與火焰儘數融化,隻剩森森白骨。
他卻依舊用這白骨,抓住了金剛圈。
“總算……來了啊。”
火焰……暴漲!
金剛圈上的火焰瞬間蔓延到了他全身。
火焰點燃了他,點燃了屬於衛枕流的劍氣,甚至點燃了屬於謝蘊昭的火焰——不錯,火焰點燃了火焰!
火焰的光甚至照亮了黑暗的天空和黑暗的海水,一瞬間赫赫如白晝。
在這衝天的火焰中,佛修的軀體——一寸寸地碎裂開來。
“師妹,退後——!”
衛枕流忽然間有了汗毛倒豎之感。
這份壓迫,這份幾乎能充滿整個世界的壓迫感——
“—
—他突破到太虛境了!”
第五境神遊,第六境歸真,第七境玄德,第八境——太虛。
太虛之上——唯有真仙。
而十萬年來,天下未曾再有真仙之名傳揚。
天下之大,太虛境的修士不超過一隻手的數量。
北鬥仙宗後山的老祖宗,存在了十萬年,也隻是太虛境,而非真仙!
“十萬年前的安排啊……靈蘊,天機,會早早安排一切的不隻有你們。”
火焰之中,佛修的軀體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著霧灰色道袍的道人。
他麵上再沒有一點疤痕,身上更無任何傷痕。
一根青玉簪挽起長發,一柄拂塵躺在他臂彎。他的容貌極為好看,既不過分陰柔也不過分陽剛,每一處眉眼都恰恰好地處於平衡之點上。
他既不像謝九,也不像石無患。可是再一看,他好像又同時具有謝九的清冷淡漠,以及石無患的溫柔多情。
無情似有情,還是有情似無情?
光芒從他背後生出,照亮了天空和海水,又往扶風城蔓延而去,就好像……
好像他是東升的太陽一樣。
“道君……”
謝蘊昭身軀僵硬。
衛枕流也如臨大敵。
道君微微一笑。
他手裡還抓著那一枚金剛圈,此時隨手一擲——
還茫然不知所以然的淨塵,連一聲驚呼也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金剛圈擊中!
他是神遊境圓滿的修為,又是金剛圈的控製人,按理不該受傷太重,可是……他偏偏就是被毫無保留地擊中了!
金剛圈正中他的腹部,並不鋒利的邊緣,卻幾乎要將他攔腰斬斷!
淨塵鮮血狂噴,當即生機全無;但他的殘軀還被金剛圈帶著,朝海邊飛去,宛如流星尖嘯墜落。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中。
這時,謝蘊昭才堪堪出手,想去攔金剛圈;衛枕流甚至咬牙再度魔化,拚著被淨化的風險,也要全力對付道君。
“——柳師妹!!”
謝蘊昭聽到尖叫。
原來淨塵被扔去的方向,恰恰好站著一名北鬥弟子,又恰恰好……正是柳清靈!
她已經來不及趕上。
但五火七禽扇本就在那兒附近!
火焰生出,禽鳥幻影起舞;光焰和羽毛結合為旋風,衝向柳清靈,,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