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連天花落路漫漫(1 / 2)

廬州月 紫玉輕霜 9379 字 6個月前

去采藥的時候,嶽如箏習慣跟在唐雁初身後,就算是她不需要再抓著他的竹筐,她也喜歡在後麵一邊走一邊看著他的背影。走路的時候,他很少說話,也很少回頭。嶽如箏就靜靜地跟在他身後,看他低著頭,一步接一步地走著。

他連走路都那麼認真,安靜。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打攪他的生活,連珺秋的到來幾乎已經成了過去,不留任何痕跡。嶽如箏看著他努力保持平衡的樣子,以及微微晃動的衣袖,心裡還是會湧起一些傷感。這傷感來得說不清道不明,她很難分清自己究竟是在憐憫他,還是為他身帶殘疾而遺憾,或是彆的什麼因素……

春風和煦,桃花開得愈加燦爛,與遠處青黛山巒輝映生色,紅的更豔,粉的更嬌,白的更清。唐雁初從嶽如箏的閒談中慢慢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嶽如箏也會提及她的師兄,不知何時會來接她回去。

二月末的一天,天氣晴朗,陽光微暖。唐雁初剛從外麵回來,嶽如箏便興衝衝地跟他說:“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什麼新發現?”

她自從腳上漸好之後,便開始自己的“冒險”,這一帶的山山水水,都蘊含了她的新發現。唐雁初不以為意地看看她,她果然自己就忍不住,道:“這山裡有魚啊!”

唐雁初眼裡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道:“很奇怪嗎?”

“是在那山坡下的深潭中,我路過的時候看見的。那種魚我從來沒有見過,不知道能不能吃……”嶽如箏又浮想聯翩,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吃的方麵。

唐雁初沒有接話,坐在院裡自顧自地整理藥草。憑著這些天對她的了解,他覺得嶽如箏無非也就是想想而已,等會兒就會偃旗息鼓。不過他還是低估了她對於捕魚的興趣,更確切的說,是對吃魚的興趣。嶽如箏連連發問,要怎麼才可以捕魚。他起先還是自己做事,但後來隻好告訴她,屋子裡有網兜,是師傅在世時候做的。

嶽如箏欣喜萬分地找到了網兜,拉著他的袖子,到了她說的那個深潭邊。潭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亮閃閃的波光,看上去清澈靈動,似乎也帶著暖意。

唐雁初看看那潭水,道:“你不怕冷的話,就自己去抓。”

嶽如箏興衝衝地脫了鞋子,挽起裙角便踏入那潭水,才一落腳,便“哎呀”一聲叫了起來,忙不迭地縮回雙腳,跑到岸上,頓足道:“怎麼那麼冷?!”

唐雁初看了看她那雪白的腳踝,道:“我不是說過不怕冷就去嗎?”

“那你也沒說有那麼冷啊!”她沒好氣地道。

唐雁初有點無奈,走到她跟前,道:“你又不講道理。”他見嶽如箏的雙腳還在微微發抖,便自己脫了鞋子,走到潭水中,道:“把網兜遞過來。”

嶽如箏遲疑了一下,蹲下身,把網兜遞到他腳邊。他伸出右腳接了過去,將網兜輕輕地按到水裡。他的右腳一直都夾在網兜上沿,好控製著讓它不動,就單用左腳站在冰冷的水裡,身子還是保持著絕對的平衡。

嶽如箏蹲在潭邊看著他寂靜的身影,忽然覺得自己出了一個餿主意,不禁道:“小唐,你還是上來吧,我不要抓魚了。”

唐雁初卻頭也不回,低聲道:“彆大聲說話,魚都被你嚇跑了。”

“不要了,你快點上來。”她緊緊蹙著眉頭道。

正在此時,唐雁初忽然右腿一抬,“嘩”的一聲,帶著一片水花把那個網兜猛地提出水麵,大聲道:“過來接住!”

嶽如箏衝上前接住網兜,兩條腹上銀白的魚兒亂蹦亂跳,濺了她一臉水花。她喜笑顏開地拉了唐雁初的袖子跑回岸上,想要伸手去抓魚,反被魚兒的尾巴拍在手上,又冷又滑,抓也抓不住。

唐雁初踩著潭邊的石子走到她身前,俯下身看看魚,道:“帶回去,你現在抓出來乾什麼?”

嶽如箏笑盈盈地看著他,道:“謝謝你,小唐。”

他呆了一下,眼裡浮起一絲溫和的光,道:“這有什麼?”說完便穿上鞋子往回走。

嶽如箏抱著網兜跟在他身邊,路邊的桃花開得正濃,這一片幾乎都是粉白色的,一簇一簇,壓彎了枝頭,好似一團團的雪球。清風徐來,早先盛開的那些花朵便承受不住,片片白瓣輕靈靈旋飛四散,在兩人身邊久久不離。

唐雁初靜靜地走著,忽而側過臉望了望嶽如箏。她正唇角帶笑,看著兩邊爛漫的桃花,不曾注意他的目光。他隻看了一眼,便又轉回頭去,望著前方繼續前行。

兩人才剛走到小院前的桃林邊,唐雁初就望見有一個年輕男子牽著白馬站在竹籬前,好像正在等待著什麼人。那男子一身乾淨利落的暗紫色勁裝,身材挺拔,麵容端正,神清氣爽。

嶽如箏一見他,忽然欣喜萬分地叫了一聲“師兄”,便向他跑去。

那男子也麵露驚喜,大步上前,半帶責備半帶憐惜地道:“如箏,你倒還記得我?!”

嶽如箏紅著臉道:“我要不是腳上受傷,早就回去了……但我在這裡,一直擔心你們的。師傅她怎麼樣?”

男子歎道:“自你走後,發生了不少事情。說來話長,不過現在已經暫時太平了。”他頓了頓,看看她道,“對了,你腳上的傷勢如何?”

嶽如箏抬了抬右足,道:“已經好了。都是小唐的功勞。”她說到這裡,方才想到唐雁初,一回頭,見唐雁初默默地站在不遠處,望著兩人不語。

她笑著走到唐雁初身邊,朝那男子道:“這就是小唐,唐雁初。”

唐雁初低垂眼簾,並未說話,男子看著他,一時有些錯愕,又有些訝異。嶽如箏忙拉了拉唐雁初的袖子,道:“小唐,他是我的師兄邵颺,印溪小築的大弟子,師傅最欣賞他了。”

當日唐雁初到北雁蕩的時候,邵颺並不在於賀之的廬舍內,因此兩人之前沒有見過。邵颺也隻是聽師伯提到過那個為如箏捎信來的斷臂少年,雖如此,親眼見到唐雁初,他還是難免有些驚訝。

但邵颺畢竟經常和各色人等打交道,見唐雁初還是不說話,又看了看他空空的雙袖,便打破尷尬地道:“唐兄弟,不要聽我師妹胡吹,她就會說大話。她在這裡承蒙你的照顧……我替她多謝你了。”

唐雁初抬起眸子望著他,輕聲道:“我沒有照顧她,她隻是借住了一些日子罷了。”

嶽如箏抿著唇,一低頭,見自己懷裡還抱著網兜,便道:“師兄,快要中午了,進去吃飯。”

邵颺略一遲疑,她已經拉著唐雁初進了院子,邵颺隻得跟在兩人身後。嶽如箏回頭對邵颺道:“師兄,你先在院子裡坐一會兒,我來殺魚。”

邵颺點點頭,嶽如箏抱著網兜走到水井邊,端來水盆就把魚兒往裡倒。那兩條魚一碰到水,便又蹦跳不已,嶽如箏挽著袖子想要去按住,卻反被濺了一身水。邵颺笑著走上前,道:“師妹你什麼都不會,還想賣弄。”說著,他便挽起袖子,讓她取來刀剪,蹲在水井邊殺起魚來。

嶽如箏嘟著嘴看著他嫻熟地乾活,忽然想到唐雁初,回頭卻不見他人影,忙跑到廚房裡,他正獨自坐在灶台前生火。

“小唐。”嶽如箏蹲在他身邊,道,“我師兄人很好的,你不用害怕。”

他抿著唇,盤腿坐著,腰微微有點彎,袖子垂在了地上。

“我沒有害怕。”他低聲地道,“隻是有些不習慣見生人。”

嶽如箏看著他低落的眉眼,轉了轉眸子,道:“那我起先不也是陌生人嗎?”

唐雁初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伸出腳夾起木柴往灶膛裡塞。過了一會兒,他道:“你出去陪你師兄吧,他是客人。我就不出去招呼他了。”

嶽如箏點點頭,走了出去。

邵颺本來一直靜靜地望著廚房,見她出來,才又繼續乾活,嶽如箏搬來凳子,坐在他麵前。邵颺一邊洗著魚,一邊道:“如箏,你的傷既然已經好了,我就帶你回去吧。”

嶽如箏怔了怔,道:“什麼時候走?”

邵颺抬頭看著她道:“你說呢?”

嶽如箏低下頭想了想,道:“過幾天吧。”

邵颺微微歎了一口氣,道:“你要知道,我此次出來接你,就是怕夜長夢多,又被極樂穀的人纏上。”

嶽如箏道:“那你的意思是?”

“最好馬上就走。”邵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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