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如箏與邵颺俱是麵色發白,江疏影內心卻反倒安定下來,先前她一直在暗中猜測為什麼這次墨離會如此胸有成竹,卻原來,早在上次他便已經設下了圈套,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隻不過墨離根本不知,他所想要得到的定顏神珠,是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不歸印溪小築所有了。
想到此,江疏影隻覺造化弄人,但又不能讓墨離看出端倪,便冷了臉色,道:“墨離穀主為了要得到神珠,可真是煞費苦心。”
“哪裡哪裡,世人皆知定顏神珠乃道家修煉內丹之寶,印溪小築能占據此物長達二十多年,也已是足夠了。江夫人,隻要你交出神珠,我即刻就能解除印溪小築周圍所有的毒霧,從此再不會來打攪各位。但如若不然,我也隻好讓這片清幽山水成為極樂穀的附屬了。”墨離說著,左手五指一動,那片雪蚊忽然急速飛舞,距印溪小築眾弟子僅不到一尺之遠。
江疏影貝齒輕咬,黛眉緊蹙,此時嶽如箏既擔心眾人安危,又生怕墨離對師傅不利,不禁出聲道:“墨離,那定顏神珠已……”
“如箏!”江疏影見她要說出真相,當即厲聲喝止,轉身向墨離決絕道:“定顏神珠是先父遺物,絕對不會交給你!你既然已在我體內種下迷魂引,索性將毒霧全加之我身上,不要牽扯進我的弟子!”
墨離臉色一沉,蘇沐承作勢附耳道:“穀主,這女人很是頑固,恐怕她還不信自己已經中了迷魂引。不如給她點顏色瞧瞧。”
他見墨離並未反對,便也從袖中取出一枚竹哨,冷笑一聲便嗚嗚吹響。這一來,原先已經中毒的那些人俱是臉如土色,渾身顫抖不已,有的甚至倒地不起。江疏影雙臂一展,長劍直刺向蘇沐承,蘇沐承口中還在吹響,身子往後一飄。江疏影劍招連綿,墨離見蘇沐承無暇顧及,便一揚折扇與江疏影戰在一處。
墨離身法詭異,看似渾無力氣,卻又常於不經意之間出招,一柄折扇如電似刃,飛點江疏影身上各處要害。江疏影劍招連綿不絕,忽而飛身而起,越過墨離劍挑蘇沐承心口,卻不料人在半空隻覺心神一震,眼前驟呈五光十色之境,好似到了另一片世界。
嶽如箏正在她身後,眼睜睜就見江疏影身形忽落,雙足站立不穩,險些跌倒,強自以劍支撐才勉強站住。她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師傅,見江疏影眉心隱現冷汗,唇色發白。蘇沐承此時才不再吹響竹哨,得意道:“怎麼樣?任你劍術高明,也敵不過我們這極樂迷魂引。”
“師傅!”邵颺仗劍上前,見江疏影雙目緊閉,表情十分痛楚,不由狠下心來,朝墨離道:“實話告訴你,定顏神珠早就不在印溪小築!你想要的話就自己去七星島找連海潮!”
孰料墨離冷笑不已,以折扇一指邵颺道:“不要以為拿這樣的謊話就能將我蒙騙過去,我隻要定顏神珠,其餘一切都與我無關!”
邵颺怒極反笑,手腕一振,揚劍便要上前。“師兄!”嶽如箏大叫一聲,用力將他拉住,道,“你不要意氣用事!”
“事到如今還能怎樣?!”邵颺袍袖一揚,指著師傅與那些還在不停顫抖的子弟,厲聲道,“反正已經成了這樣,倒不如魚死網破。墨離,我叫你什麼也得不到!”
“給我時間,給我時間!我去取回定顏神珠!”嶽如箏一手扶著江疏影,一手揪住邵颺的衣袖,慢慢屈膝跪倒在地,悲傷地大聲道。
墨離雙眉一軒,蘇沐承上前低聲道:“穀主,小心有詐。”
墨離微微頜首,打量了嶽如箏一眼,道:“小丫頭,你說定顏神珠究竟在哪?你果真願意交出?”
“不用多說……”嶽如箏吃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他,道,“我可以將定顏神珠交給你,但是你必須先解除我師傅還有印溪小築其他人身上的毒!否則隻能眼睜睜看著神珠歸他人所有!”
墨離揚起眉,唇角露出一絲微笑,道:“這個不難。”說罷,他轉身向蘇沐承說了些什麼,蘇沐承便又向手下傳話,有幾人即刻朝林中走去。
“他們很快會將解藥送來。不過……”墨離悠然道,“這隻是暫時壓製毒性,並不能根除迷魂引之效。隻有等我真正得到定顏神珠之後,才能給你們最後的解藥。孰輕孰重,你們自己考慮清楚。”
“如箏……”江疏影此刻才漸漸清醒過來,緊鎖眉頭望著跪在地上的嶽如箏。
嶽如箏緩緩抬起頭,眼裡泛著淚光,卻以很堅決的語氣道:“師傅,我會守住印溪小築的。”
陽光穿透雲層重新照耀著大蜀山下的一草一木,極樂穀的人馬漸漸離去,但嶽如箏知道,他們並不會走遠。隻要墨離袍袖一揮,那暫時散去的雪蚊便又會飛回印溪小築。她慢慢地站起身,不遠處,剛剛從毒性中蘇醒過來的眾人猶未擺脫痛楚的侵襲。
邵颺隨著江疏影走進正門,經過嶽如箏身邊的時候,他稍稍遲疑著停下腳步,道:“如箏,這一次,你是否下定決心了?”
嶽如箏有些僵硬地轉過身,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望著地上不斷晃動的樹影,眼神低落。
當天,嶽如箏便又一次離開了印溪小築。走出廬州城的時候,她忽然覺得原本熟悉的道路變得無比陌生,來來往往的人群也好似都麵無表情,各種喧鬨聲在耳邊回蕩,一聲聲刺入心中。
細細想來,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踏上前往南雁蕩的路途,可為什麼每一次的前去,都懷著完全不同的心情。之前那兩次,無論目的如何,她都是覺得時間不夠,恨不能立即飛向那個地方。而如今,雖也是不容耽擱,但她的腳步卻如此沉重,甚至有一種畏懼感縈繞心頭。
她還深深地記得,那天細雨中,千裡迢迢趕來廬州的唐雁初,在大門外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那疲憊而溫暖的微笑。還有他走的時候說的那番話,以及那種失望哀傷的眼神……
嶽如箏牽著白馬,走出了廬州城,望著漫漫長路,想到唐雁初也曾懷著憧憬走過此處,又曾在雨中滿心無奈,失落而歸。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傷感,伏在古舊的城牆上,默默地留下了眼淚。
南雁蕩的夜晚幽靜安謐,唯有山間清流湍急,許是這些日子以來山中又下過雨的緣故。漫山遍野籠在淡淡月光之下,時而微風吹過,灑落葉尖點點水珠。
唐雁初默默地走在無人的小道上,他早已換回了往常的打扮,臉上沒有什麼傷感的神情,隻是眼神幽寂,映著那清冷月色,宛若沉沉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