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到時候兩方打起來,往小了說,可能會弄壞病房和走廊的地板,往大了說,保不齊能直接打塌醫院一棟樓。
非時院要求的配合,最好就是把附近的病人都驅散一下,要麼就乾脆把肯尼斯移到犄角旮旯的偏遠病房裡治療——要是鳳家的醫院直接放假一天,讓所有醫生和病人都遠離危險區域,那就更好了呀!
鳳秘書倒是不知道她內心戲這麼豐富,隻是和煦的傳達了一下上司的意見。
他說:“非時院這樣興師動眾,我們必然給出相應力度的配合,會長囑咐了大少爺會親自前往,就是這個安全問題……”
鳳家的私人警察幾乎可以列出成編|製的部|隊,但再多的普通人,也扛不住這些動輒拆樓的超能力者。
他說到這裡欲言又止的停了話尾,等的就是禦柱塔禮尚往來給個安全保障,哪知道電話對麵的那位小姐頓了許久,突然問說:“貴府的三公子……在嗎?”
秘書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原本準備實話實說,解釋說:“三公子還在上學,高中生——”
話說到一半,秘書君平均線上的情商突然發揮了作用。
既然他都點明了下午回去金井綜合病院的是大公子,禦柱塔的人卻還是多此一舉的問起三公子的動向,那必然是意有所指啊!
當即舌尖一轉,把【高中生們學業一貫繁忙】改成了【高中生最近……不是都放暑假了嗎?】
他用自己敏銳的聽覺發誓,在聽到自己的回答後,禦柱塔的人絕對在電話那邊鬆了口氣。
果然,鬆完氣的女士緊接著就要求說:“要是他有空閒的話,下午處理金井病院的事情時,有沒有興趣來看看呢?”
助理姐姐是真心覺得,發花癡時的鈴木殿下比神經病模式招人喜歡多了,說不定有這麼個她念念不忘的人在旁邊,她就能忍住脾氣,不隨便任性了呢?
“這個啊……”
鳳秘書一反常態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著電話,十分為難的轉頭看向了走廊的左側。
玻璃牆壁另一邊的大型會議室裡,鬢角斑白的鳳會長正坐在上首聽數據報告,鳳家的長男和次男分彆坐在他兩邊,一個正襟危坐,一個神態悠閒小動作不斷。
雖然直觀看來氣場差異巨大,碰在一起卻有股微妙的針鋒相對感。
鳳家三子看起來也是衣冠楚楚的類型,但可能是神態過於乖順,或是手上從未停下記筆記的緣故,一看就是個學生,隻是安靜的坐在被定義為【旁觀學習】的位置上,溫和謙遜的聽著報告。
然而就是這個溫和謙遜的老三,居然暗搓搓的搭上了禦柱塔那條線!
秘書君痛心疾首的搖了搖頭:我還以為你和你那倆哥哥不是一個畫風,結果太讓人失望了!
——大財閥的勾心鬥角,真踏馬累人啊!
但是回憶起他正經上司(就是鳳會長本人)強調過的,要【儘最大努力配合】的吩咐,秘書君在隔空打了個手勢權當詢問之後,語調沉重的回答小姐姐說:“當然可以啊!”
一刻鐘後會議差不多到了尾聲,鳳家的現任當家走出會議室時,秘書君還專門注意了一下,發現大公子和二公子幾乎是並排的跟在他身後,而年少的三子居然有禮的頓在了門邊,等幾位年紀很大的董事離開之後才出門。
原先他總覺得三公子脾氣很好,現在想想,作為一個不聲不響的就搭上了禦柱塔的人,他這哪裡是脾氣好,明明是心思深啊!
沒等秘書小哥好好梳理一番自己的記憶、檢查檢查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會被鏡夜少爺記一筆的破事,助理小哥上前,趴在會長耳邊說了什麼。
鳳會長詢問的眼神已經遞到了他跟前。
秘書君咽了口唾沫,表麵上十分淡定的仰起頭來,附在會長耳畔說起了非時院的要求。
氣質儒雅卻冷硬的男人不知聽到了什麼,稍顯詫異的看了看站在門邊的三子,倒沒有什麼更多的詢問,輕描淡寫的吩咐了一句:“下午和非時院交涉的事,鏡夜也跟著一起去吧。”
鳳家的長子風度極好,雖然心裡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表現出來的總是單純的仿佛隻是關心弟弟的好奇:“父親怎麼會突然想到鏡夜?”
雖然叫著父親,但是那雙眼睛一直笑意滿滿的盯在秘書君臉上,擺明了不是在質問父親,而是跟專門跟他要解釋。
心超累的秘書小哥心裡吐槽著【我怎麼知道啊每天屁事這麼多】,但為了不被太子爺記恨,當機立斷甩鍋表示:“這是禦柱塔方麵額外要求的。”
鳳悠一似笑非笑“唉”了一聲,不鹹不淡的念叨說:“禦柱塔要求的啊……”
秘書君滿頭虛汗,堅強的“嗯”出聲來算是回答。
鳳秋人靠著牆壁打了個哈氣,毫不遮掩的擠兌他大哥:“嘛,畢竟鏡夜是我們家資質最好的那個,多參加點交際也是好事,大哥彆那麼斤斤計較啦!”
隻有鳳鏡夜不動聲色的站在旁邊,安靜的像是沒聽見這場以他為中心才展開的對話一樣。
出了會議室,被分配了任務的兩位鳳少爺就直接去了停車場,直到車輛正式融合熙熙攘攘的車河,一直撐著額角看風景的鳳悠一才打了個不太符合形象的哈氣,看似無意的起了個話題。
“說起來,鏡夜什麼時候接觸到了七釜戶的人?”
鳳鏡夜慢條斯理的抬了抬眼皮,淡定的回答說:“我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學校,做著作為鳳家三子應該做的所有事,至於我去沒去過七釜戶,大哥應該都知道的呐。”
鳳悠一撐在臉側的手掌猛的握緊,卻沒有再說什麼,兩個人一路無話,在差不多半小時後到達了東京綜合病院的北出口。
這裡直通高級病房所在區域,人流量隻有正門的五分之一,極具現代化的正廳大門看起來科幻的像是某個等待開張中的機械博物館。
夏天裡的日照和高溫,在煩人程度上不分軒輊,自動門劃開的時候,撲麵而來的涼氣簡直體貼的讓人想要歎息,大廳裡基本沒有排隊的病患,在東北角的立柱一側,安靜的站著兩道人影。
為首的女士長發披肩,就是最近客串起了助理的情報科小姐姐,另一邊貼近陰影的地方站著個高大挺拔的男人。
他的身量比鳳家這兩位少爺高了差不多一個頭,穿著立領寬袖下擺卻收的很窄的製服。
但和他威懾力十足的體型不同,他臉上戴著一副廟會上常見的兔子麵具,偏於傳統的製服背後還縫了條毛茸茸的短尾巴。
就這一條兔子尾巴,分分鐘就讓他從冷酷的戰士變成了逗比的冷酷戰士!
兔子啊……
鳳悠一倒是聽說過兔子的威名,這些人是謹守禦柱塔的衛隊,戴上兔子的麵具,詣在說明放棄自身一切僅為國常路服務,他們謹慎起來和機器差不多,大部分兔子甚至不會主動現身人前,遑論開口說話了。
所以現在這個正大光明站在角落的“兔子”,很有可能還是個“兔子首領”呢。
果然,隨著助理小姐姐合乎禮儀的招呼聲,那隻“兔子”一板一眼的陳述道:“約定的時間還沒到。”
真的說話了呢……
鳳悠一心裡想著這果然是個“首領級彆的兔子”,一邊客套的回複了類似於“今天路況好”這類隻有司機才會關注的話題,腦子裡天馬行空的猜測起來。
——有首領級彆的兔子陪同,難道是黃金之王親自來了?
但是他會說【約定的時間還沒到】,明顯就是含蓄的解釋那位【主要人物】為什麼還不出現,如果真的是黃金之王——這位禦家要是想遲到,誰敢說自己不願意等?
從表麵上看,雙方交談的倒還算和諧,可是等說起醫院該如何配合工作的問題時,話題不負眾望的卡住了。
助理姐姐語重心長的打預防針:“事件後續發展的具體情況還不確定,現在隻是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鳳悠一恰到好處的表現出點驚訝,感歎說:“難得非時院遊移不定的狀況呢。”
兔子哥一直像是影子一樣站在旁邊,聽到這句仿佛是質疑他們控場素質的話,感覺到了一股微妙的心累。
“事實上,”他平鋪直敘的一點都不像是在吐槽:“鈴木殿下到現在,還沒有決定好最後要如何處置——”
等等。
因為聽到某個熟悉的音節,鳳家的大哥彬彬有禮笑了笑:“鈴木……殿下?”
兔子哥:“嗯。”
他戴著麵具的臉看不清表情,但是稍稍歪頭的動作,精準的表達出了他的疑惑。
【鈴木殿下這個詞……有哪裡不對嗎?】
談不上哪裡不對,鈴木畢竟是個挺常見的姓氏,鳳悠一笑著看了看安靜站在自己身側弟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歎了口氣。
“說起來真可惜呢,我的弟弟鏡夜,差點就改姓鈴木了。”
鳳鏡夜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曲了曲,依舊沒有說話。
哪知道那邊兔子哥不說話了,反而是一直對著大門望眼欲穿的助理姐姐感同身受的跟著點頭:“是的呢,鈴木殿下似乎也非常惋惜,提起的時候,鍥而不舍的念叨了好長時間。”
此時微風乍起,大理石的地麵上響起了厚底木屐敲打出的脆響,隨著自動的玻璃門印著感應拉開又閉合,遠處輪胎擦過水泥地的聲音,台階前高樹上此起彼伏的蟬鳴,隔道另一側廣場前噴泉水落下濺起的淅瀝——所有屬於夏日的響動,全部被熏熏然的熱風掩蓋的一乾二淨。
那一瞬間,交談中的雙方似乎同時陷入了靜止。
冷熱空氣隨著玻璃屏障的消失毫無阻礙的撞在一起,一升一降間幾乎要在門口形成一道晃蕩的氣旋。
年少的女孩穿著同“兔子”一般顏色的長衣,領口袖擺卻多了繁複精巧的花紋,連下擺都比彆人寬出一截去。
因為她沒有戴麵具,所以鳳鏡夜也不確定她這身衣服背後,到底有沒有那條毛茸茸的兔尾巴。
鈴木園子的頭發比上次見麵的時候長了一倍,鬆散的辮子裡編著幾道紅線,在發尾拖出了長長的結來,仔細看看,那幾根紅線的末尾還墜了精致小巧的金珠,加上她腳上那雙紋路密集的木屐,居然神奇的衍生出了一種仿佛該是悠長靜謐的清涼氣息。
那股熱風湮滅了夏日的聲響之後,從鈴木園子身上沁出的涼氣就這樣劃過了他的耳畔,那家夥站在門前招手的身影,就這樣肆無忌憚橫衝直撞的撲進了鳳鏡夜的眼睛裡,
【鈴木殿下似乎也非常惋惜,提起來的時候,鍥而不舍念叨了好長時間】
在某個連視線都要被淹沒掉的瞬間,鳳鏡夜的腦海中清楚的冒出了幾乎是具象的畫麵,哪怕她是這副頗具風儀的打扮,在念叨人的時候也該是盤著雙腿低著頭的樣子——想到了需要犯花癡的畫麵,可能還是毫無形象的傻笑起來,偏圓的眼睛眯成一道月牙,臉上的表情蠢的像是存夠了糧食後,安心等待著冬季到來的倉鼠。
在接下來另一個進程似乎被手動撥慢了一百倍瞬間,站在門旁的鈴木園子睜著她偏圓的眼睛,直溜溜的對上了他的,然後就在鳳鏡夜的注視下慢慢眯起,最後明晃晃的映在他的瞳孔深處,笑成了上一個瞬間曾經毫厘畢現的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樣子。
蠢不蠢啊……
果然還是蠢的。
在鳳鏡夜心跳控製不住失衡的第三個瞬間,耳畔似乎閃過了身邊那位長發小姐鬆了口氣的聲音。
她說:“殿下終於來了。”
他甚至沒有餘裕就【殿下】這個莫名其妙和她不搭的稱呼挑剔些什麼,鳳鏡夜在恢複了聽覺的第四個瞬間,聽到了自己腦海裡泛起了熟悉的歎息。
“是啊,”帶著種久彆重逢後軟綿綿的麻癢,他聽見自己心底有道的聲音用充斥著無奈卻不乏笑意語氣嫌棄說,“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