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起因,在於最近從東北傳來的異常消息。
——那隻誕生於出雷擊雲神木的紅發鬼惡羅王,突然大張旗鼓的挑釁諸神,因大神們最近都聚集在東部(準備參加園子的婚禮來著),消息一時之間有點蔽塞,等高天原收到明確戰報時,常駐中部的落單女神,已經一連被挑翻好幾個了!
高天原諸神為此又雞飛狗跳的開了一次神議。
【專挑不擅長戰鬥的女福神打……這惡鬼什麼毛病?】
【他想要名聲,挑戰武神才是正理】
【但不管他腦子有什麼毛病,他膽敢冒頭這件事,就證明我們之前定下的、合該煊赫武力的計劃確實十分有必要!】
【可是婚禮儀式不得三年後嗎,我聽說那外族祭祀都回娘家了……】
自此,話題就歪到了婆媳關係為主的倫理劇場。
雖然開會開的不靠譜,但人家都打到臉上了,他們幾經斟酌,還是派了戰功彪炳的幾位武神抽空前去鎮壓一下。
可惜此時聚眾等待赴婚宴的諸位天神,並沒有看過五百年後裝訂成冊的靈異檔案,所以也就並不曉得:這個暫時名聲隻在【難纏】階段的紅法鬼,其實是妖魔日漸退出主流的後戰國時代中,少數算得上足以照耀一方的大妖怪。
於是一連三趟铩羽而歸。
大家見麵就放嘲諷,一放嘲諷脾氣就炸,炸了就直接開打,然後武神們兵敗如山倒,惡羅王冷笑如利劍。
幾番艱難的交流之下,總算總敗績不斷的前線傳回了點有用的消息。
——那惡鬼的一切行動都有目標的,他雖然也不吝於順道挑釁一下出雲諸神的威嚴,但這一連串行動的主要目標,其實是一位女性|福神。
一位斬斷了棕色頭發的,女性|福神。
巫女阿姨的話音一落,坐她對麵的鈴木園子咣當一聲就把茶杯給摔了。
阿姨:“說的果然是您嗎?”
鈴木園子生無可戀:“嗯”
阿姨又歎氣:“一出這事,我便覺得十分蹊蹺,聯想到麻倉家之前彙報上來的情報,果然,您那時曾經和惡羅王產生過交集。”
園子心想那有不是我願意的,她兢兢業業穿越到五百年前,彆說終極目標是【找到因為失憶忘卻的戀人】這樣浪漫的說法,就她在楓之村蓋樓的行為,擺明了短期目標也是以輕鬆自由的旅行觀光為主的啊!
可現在呢?
——她都拯救兩回世界了!
不過這也沒啥好抱怨的,就算再選一次,她還是會跳出來拉住惡羅王的仇恨救下麻倉葉賢。
而且比起追究原因,園子回憶起惡羅王在後世檔案裡一連串的彪炳功勳,頓時汗毛直立冷汗滿身,肉眼可見的打了個哆嗦。
巫女憐惜的摸了摸她的手,安慰道:“這裡不安全,山脈的範圍太大,以神宮的人員配置大約也是擋不住那惡鬼的,何況神宮本身另有祭祀用途……”
“我說過,出雲的諸位都是您的長輩,無論如何,總是會替您想的,所以我想問問您……願不願意換個地方住。”
“我願意!”
“……我還沒說是去哪兒呢。”
“你都說是關心我的了,安排的肯定是很安全的地方啊!”
巫女:“……”
巫女:您這方麵的思維邏輯倒還挺門清吼?
園子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遂歎了口氣,配合問道:“去哪?”
“去毘沙門天的神社。”
“等等,”園子舉手提問:“這位……姐姐,不是受傷了嗎?”
你確定她等頂得住惡羅王?
巫女阿姨壓下她的手,好笑的解釋說:“毘沙門天的神社在諸神之中,就算她受傷,隻要那惡鬼沒能打下出雲,您就是絕對安全的。”
何況:“靠人不如靠己,雖然天生的屬性注定了您在武鬥方麵不會有太大的進步,但到了這等關頭,為了防患於未然,您也該提前進行些訓練了。”
——哪怕練不成打手,腿練快點,人家追上來了您也能多跑兩步,為他神的救援多爭取點時間啊!
鈴木園子點頭如搗蒜。
巫女阿姨於是轉身給她收拾東西去了。
“對了。”
臨出門前,大巫女聽到身後傳來女神殿下悄咪咪的詢問聲,說:“我能不能和浦原……就是我在山裡偶然遇到的路人,道個彆?”
巫女先是訓斥了一翻:您這又是打哪遇到了個路人?
等她絞儘腦汁頭發都快要愁掉的編好一個謊言(畢竟浦原大神是靠違法研究進的山),巫女阿姨居然意外耐心的聽完了。
然後當機立斷的拒絕了她。
“門外就是等待您轉移的隊列車架,他們是跟我一起來的,那惡鬼膽大包天又多有手段,多耽誤一刻,說不得就會泄露消息,此去雖然說不上千裡萬裡,到底還有些路程,他本就是鬼怪出身,若是堵在半路上——”
“好了你不用說了。”
園子舉手投降:“我現在就走!”
一刻鐘後,裹了件厚中外袍的鈴木園子坐進了高大密封的轎廂裡,雖然四麵封閉窗戶都沒開,也知道周圍跟了一長串陰陽道出身的護送著,但轎廂一日不停,她就情不自禁的覺得安全受到威脅:
畢竟轉移路上才是最危險,知名藝術品都是在換博物館的時候丟的!
——以上經驗主要來源於鈴木小姐她大伯。
結果烏鴉嘴一語成箴。
哪怕園子所有的FLAG都是暗搓搓在心裡立的,墨菲定律依舊翩翩起舞的找上了她。
日光之下萬物明亮,雲氣四溢的車隊緩緩駛過此岸與彼岸之間縫道。
車輪碾過,路邊一叢淺黃色的葉子突兀的卷曲枝葉抖了抖。
等車架駛過,斷後的式神也失去蹤影,那片葉子瞬間拉長三倍,扭曲著爬上樹梢,化作一條帶著花紋的青蛇。
青蛇吐信,搜集著車隊遺留下來的氣息,然後用尾巴輕拍樹枝,飛一樣耳朵消失在另一條裂縫裡。
惡羅王三刻鐘後就得到了準確的消息。
小蛇盤在巨大的石柱上,蛇信子劇烈的顫抖半晌,吐出的氣息化作幾根頭發絲線頭頭,輕飄飄的在半空中團成了一個圓球。
惡羅王手臂撐額坐在上首,麵無表情間拇指輕動,有血紅色的妖氣化作一道漩渦,砰的一聲便撞到了圓球上。
隨著無聲的赤色火焰燃燒,圓球越燒越小,彩色的線頭和長短不一的頭發接連化作灰燼,燒到最後,隻剩一根淺棕色的半長發,火焰明滅之下,隱約像是泛著層金光。
惡羅王招了招手,那根發絲便在半空中柔軟的打了個結,蛇飄帶似的纏上他的指縫,而發梢垂落之地,一束被紅絲帶裹做飾物的金棕色長發也跟著亮了一下。
上首寬大的王座上,紅發的惡鬼神色晦暗,最終在陰影與火光的交界處,露出了個血腥氣異常濃厚的笑容來。
“路上幾個人?”
“有幾個人很重要嗎。”
薄涼但優雅的男聲寫滿了不耐煩,踱步而來的白發妖狐拿著一把紙扇,挑眉道:“你都下定這樣的決心了,有多少個人阻攔有區彆嗎?”
——不就是準備在半路搶個人嗎,你還想開個誓師大會不成?
惡羅王完全沒有生氣的意思,尖銳的犬齒抵著下唇,笑道:“這麼說,你不準備去了?”
“我們不是兄弟嗎?”
“我也沒說不是啊,”巴衛尋了把椅子坐下,挑剔的掀開手邊的茶壺看了看,道:“就是因為還當你是兄弟,我還得在東南幫你堵住聽到消息來救援的毘沙門天——這女人雖然傷的重,但她也就是缺幾把神器的事,這麼久也該恢複了。”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了,”惡羅王問:“真的不和我去第一現場嗎,抓住了那女神可以借你玩兩天。”
“不需要。”
巴衛垂著眼簾掃了掃他手臂:那束頭發在妖氣彌漫的山中時不時就會閃過一道光暈,因裝飾得當,叫山間的愚夫愚婦看到了,怕是會誤認為是什麼寶貝。
事實上,那也確實算的上是一件寶物。
但會發光又怎麼樣,他那時精神恍惚,隻能看到她下半截的長辮子——長辮子中間可能還夾雜著幾根雞崽的金黃色絨毛,對比之下棕色更是黯淡了不少……
想到這裡他突然回神,意識到這個畫麵裡,除了棕色頭發是他確實記得的,剩下長辮子、金黃色絨毛、以及對比之下顏色變深的所有細節,其實都是他這幾十年來不自覺美化出來的。
他根本沒看過她長得什麼樣,更不可能知道她喜不喜歡紮辮子了。
但即便如此……
“要去你自己去就行了。”
妖狐啪的一聲收起折扇,低聲道:“我對棕色頭發有潔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