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論戰鬥力, 沢田綱吉應該還是很能打,但要說戰鬥欲,在他的小夥伴們沒有遇到危險的前提下,那基本就是個負數。
他原本的性格,比鈴木園子還要慫出去至少三百米。
這種性格的人,你要是趕儘殺絕的打到他臉上了, 分分鐘可能觸底反彈,可一旦你好好跟他說話——甚至不需要語氣太軟——隻要內容是有理有據的,他就一定會撓著後腦勺、用幾乎是靦腆情態對你有問必答。
如果來的隻是巴衛一個,這一架幾乎是無可避免的。
但正是因為巴衛出門時的表情過於六親不認, 一次攔截失敗的桃園奈奈生小姐, 乾脆把書包一扔,馬不停蹄的追在他們(還有夜鬥)後麵,趕在並盛町門口,緊急追加了第二次攔截。
可惜瑞希本體是條蛇,也並沒有前頭那倆那麼擅長戰鬥,具體點說:他飛的有點慢。
桃園奈奈生落進沢田家圍牆塌了一半的院子時, 第一波戰鬥已經結束了。
當是時, 雙方的對峙陣容和半個小時前並沒有什麼區彆。
那個無故打上門來的藍眼睛神明, 手裡拿著把眼熟的匕首(但這大概是第三把,他腳邊再次出現了碎成兩半的刀刃), 全神戒備似的停在一截倒塌的廊柱上。
而巴衛,狐妖周身縈繞著眼熟的冷色火焰,白發在妖力的勃發下飄揚在半空, 嘴巴張張合合的,似乎正在說什麼。
雖然得到了神格,但奈奈生的動態視力還是普通人的水平,粗粗環視一圈,隻夠她發現這樣程度的細節。
還有兩個不算細節的。
從隻剩下柵欄底的庭院前門跑進去時,她注意到建築殘骸裡,還蹲了個穿老頭衫和大褲衩的小男孩。
這是個初中生吧……
對方暖棕色的頭發本來就很容易給人溫吞吞的感覺,加上他幾乎是蜷縮著的姿態,奈奈生在跑過去的那一秒,心底情不自禁的閃過了“小孩子都打,巴衛果然還是那個冷酷無情動不動就逼她吃香菇的巴衛呢……”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
下一秒,她在小男孩身側的墊子上(原本可能是某布藝沙發的一部分),又看到了一個穿著全套禮服的小嬰兒。
這個就有點不能忍了。
恐嚇小男孩還能說是冷酷無情,恐嚇小嬰兒簡直就是毫無人性!
完全沒有意識到正在對峙的那倆確實不是人,也沒注意到:
該名小嬰兒雖然坐在被扯爛了一邊的墊子上,但姿勢卻是遊刃有餘的二郎腿,手邊不遠處,還放了個熱氣嫋嫋的咖啡杯。
緣結神小姐原地刹車,雙手舉在腮邊作喇叭狀,深吸一口長氣,大喊:“你們到底想乾什麼啊——”
餘音悠長,繞梁三日。
然而打架(也可能正在進行打嘴仗環節,至於主題,主題除了剛才在她神社裡就莫名其妙開始的【到底誰先來的】這點破事,還能有彆的嗎?)中的兩位,沒有一個人撥冗理一下她。
奈奈生這一嗓子嚎的有點長,肺活量一時半會兒沒能跟上,大腦缺氧缺的眼前老半天都是黑的,雙手撐著膝蓋喘氣,一邊喘,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碎碎念:
“我幫不了你們了……我要上學去……我告老師……”
她大概率也沒意識到自己都在說什麼,抽了抽鼻子後,覺得扁桃體有點疼。
過了幾分鐘,瑞希幫她拍背的動作稍微起了點緩解作用,恢複了些許理智的緣結神小姐心累的抹了把汗,歎氣:“鈴木園子是誰啊,這麼大的能量……”
說完她自己先頓了一下,小聲疑惑:“這名字好耳熟啊,我是不是在哪見過?”
“那可能你家的電飯煲是鈴木產的。”
屬於小嬰兒軟綿綿的聲音若無其事的在她耳邊響起:“鈴木財團出過一款卡通電飯煲,塗裝主題是會長小女兒的兒童畫,鍋底還刻了名字。”
一般還說,小孩子的聲音是很可愛的,他們發育不完全,不能支持大量的口型變換,說話時會不由自主的吞音,有時候甚至能把一個短句,含混出單詞的效果。
黏黏糊糊的,自然就奶聲奶氣了。
但這些毛病這道聲音都沒有。
它發音清晰,條理分明且感情豐富,要不是音色實在無法隱藏,奈奈生一定會以為剛才張嘴吐槽的是個成年人。
“成年人”見她轉頭來看,還非常有紳士風度的摘下禮帽衝她揚了揚。
“ciao~”
桃園奈奈生當場倒吸一口涼氣。
下一秒,老頭衫大褲衩的初中生猛地躥起來一步,像是被咬了尾巴的貓一樣,奈奈生注意到他胳膊上有擦傷,嘴角有淤青,鼻子可能還流過血。
但比起這個淒淒慘慘的外表,該棕發小男孩的精神可以說是活力充沛了。
他直直抓住了奈奈生的手臂,那個力道,稱之為“鉗”或許更加貼切一些,連瑞希想要阻攔的手,都被他早有預知似的直接躲了過去。
“你說誰?”
男孩的一頭棕毛軟綿綿的迎風招搖著:“鈴木園子,是我知道的那個鈴木園子?”
他抄手一指,氣勢洶洶:“他倆居然是為了鈴木園子在打架嗎?!”
奈奈生愣愣的“嗯”了一聲,覺得他凶巴巴的表情下,潛藏著一層普通人讀不懂的生無可戀:
為了鈴木園子打架,場地為什麼選他家?!
奈奈生能看懂,是因為今早上學失敗那會兒,她也是這麼想的。
說起來……
“鈴木園子這個名字真的是越聽越熟悉——”
“想不起來的事情,我一般會建議不要繼續想了。”小嬰兒柔嫩的臉頰鼓成兩團,隨著他說話的節奏上下的晃。
“比起鑽這個牛角尖,這位小姐介意先為我的蠢徒弟解答一下疑惑嗎?”
奈奈生聽完這話,生出了一肚子的疑問。
但不知怎麼的,被小嬰兒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比起提出自己的疑問,她不由自主的就照他說的話做了。
但她其實也不太懂:
“大概算是爭風吃醋?”
緣結神小姐組織了一下語言:“巴衛很多年前有個喜歡的人,具體什麼的我也不了解,他很少說,而且一說就要發脾氣,然後那位,”她指了下已經牆頭上開始跳腳罵人的夜鬥,“他是今天早上突然出現的。”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不過感覺……”說到這裡,奈奈生把“他貌似也是神明”這句話吞回了肚子裡,改口說:“他是為了鈴木園子來找巴衛的。”
——這倆人早上吵來吵去的儘說車軲轆話,人聲中夾雜著叮鈴咣當的武器交鋒,偶爾捶倒一棵大樹,那造成的連鎖反應又臭又長,回聲都能震出去三裡地。
桃園奈奈生的五感,可能還比不上聖杯戰爭時的園子。
蹲在房頂上本來就行動受限,隻能說風往哪邊刮,她就能從哪兒多聽清幾個字。
從她早晨模模糊糊聽來的個彆詞彙來看,他們吵架的中心店應該是:“到底是誰先出現在鈴木園子的生命中。”
“巴衛說他四百年前是最早的,但藍眼睛的說上輩子不算。”
桃園奈奈生在某個瞬間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幼兒園老師,複述的儘是班級內小朋友一言不合就扯哭對方鼻子的破事。
再然後……
緣結神點著下巴想了想:“再然後他們就莫名其妙的和解了。”
“藍眼睛說,把鈴木園子的消息告訴巴衛的人圖謀不軌,得好好確定一下,巴衛說是蛤蜊……還是什麼的,反正話沒說完,就暴走衝你們這兒來了。”
“說起來,”奈奈生眨了眨眼睛:“那個蛤蜊是乾啥的,和你們有什麼關係嗎?”
她尋思著這倆孩子(是孩子吧?)麵對盛怒之下趕來的巴衛,也隻受了這一丟丟的皮肉傷,很可能隻是被無辜波及的路人。
“哦呀,真巧呢。”
小嬰兒聽到這問題後淡定的歪了歪腦袋:“你眼前這個人,就是彭格列未來的首領呢!”
桃園奈奈生:“唉?”
沢田綱吉:……
沢田綱吉:“不是,沒有,那什麼……”
他反手兩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崩潰的喊:“裡包恩你是故意的吧,我好不容易沒趕上挨揍,你時巴不得我被打嗎?”
“還有,上次告訴那個狐妖鈴木園子和鈴木家地址的也是你吧,為什麼一言不合成了整個彭格列的鍋?!”
——我又為什麼要單槍匹馬去背整個彭格列的鍋?!
那不然呢?
裡包恩理所當然的嫌棄了他一眼:“逃避了戰鬥並不是值得慶幸的事情,作為BOSS,要是連為家族成員遮風擋雨的責任心都沒有,彭格列之前的九代首領都該哭了。”
沢田綱吉雖然慫,在大事上也一般會聽從裡包恩的建議,但是處久了,他偶爾也敢反下嘴。
可一旦裡包恩開始蠻不講理,沢田綱吉就知道這事沒完了:
打一開始,就不是他有意逃避戰鬥,他的反應能力,到底比不上那個妖怪,回神的時候房頂都給削沒了。
要不是裡包恩反應夠快,他最少還要被那隻狐妖打中兩次,才能燃起火焰反擊。
然後那個藍眼睛的就跳出來了。
他穿著運動服還帶個圍嘴,反應速度不遜於那白發妖怪,二話不說,上來就要攔住他的爪子。
運動服一邊手忙腳亂的擋,還一邊大聲喊些“我見過這張臉”“這是彭格列未來的BOSS”“殺了他就是撕破臉,以後生意還做不做了”一類沒頭沒尾的話,聽得沢田綱吉一愣一愣的,心說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賞金獵人雇傭兵?
結果居然是鈴木家的……
他身上主要的傷都是房頂塌了以後砸的,想罷,他揉了揉自己布滿浮塵的頭發,看著屋內愈演愈烈的戰鬥,愁的頭發都要開始掉了。
兩側的鄰居雖然習慣了沢田宅的吵鬨,但藍波和獄寺掐起來時,了不起毀掉一間臥室罷了。
現下整個建築物的左半邊都已經消失了,在沒有足夠的幻術師來維持假象的情況下,沢田綱吉覺得可能要不了多久,隔壁藤原太太就該打電話報警了。
“而且藤原太太雖然很煩,但平常藍波弄出來的那些噪音,早就幫我們煩回去了。”
沢田綱吉十指緊握扭了扭,關節間發出輕微的響動,“她女兒過兩天結婚,沒必要為了和她無關的事情受傷,還乾擾到自己正常的生活。”
語畢,桃園奈奈生陡然覺得棕發少年像是長高了一點,對方的頭發在微風吹拂下揉揉的晃動著,她都沒注意到,這男孩子什麼時候從褲兜裡掏出了一雙棉線手套。
老頭衫,大褲衩,配……毛線手套?
“認真的嗎?”
奈奈生猛地一回頭,才意識到剛才那句認真的嗎,其實是喝咖啡的小嬰兒說的。
他帽子上那隻一直讓人以為是裝飾物的蜥蜴,此時已經活了過來,爬到小嬰兒手邊後,神奇的變成了一把槍。
裡包恩熟練的撥弄了一下扳機,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鹹不淡:“能力的強弱不好對比,但妖怪,我姑且當這倆人都是妖怪,他們的身體素質和反應速度,都不是單純的【強】就可以概括的,你能贏得了瓦利安的招數,甚至都不一定能打得到他們。”
“哪怕打到了,也不一定能造成理想的傷害——”
“這都無所謂!”
兔子君狗膽很大的打斷了家庭教師的話:“我本來也沒指望能殺了誰……”
他的語氣並不算堅定,眼神卻亮的驚人,“能夠暫時打斷他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然後引他們來追我就好了。”
“追你?”
裡包恩想了想,問:“你想往哪跑?”
“後山吧。”
沢田綱吉雙拳燃起火焰,果斷向前邁進一步:“目的是把他們從人流密集的居民區引開,後山全是樹林,唯一的建築就是並盛神社,他們要打,就去那裡打好了。”
在放出火焰前的千分之一秒,沢田綱吉下意識又去看了看自己信任的家庭教師,那一刹那,他在裡包恩臉上看到的,居然是驚訝和讚賞並存的神情!
而沢田綱吉,也就是在這樣驚訝又讚賞的注視中,生生被兩個非人類追成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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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山林某處。
沢田君一個前滾翻落下樹枝,喘著粗氣,用掌心的橘色火焰湮滅了衣角沾染的狐火,覺得自己手都要被凍住了。
要不是藍眼睛運動服也一直追在後麵,還時不時就會替他攔下一些致命傷害,他怕是跑不到神社就要涼涼了。
三秒鐘後,左邊肩頭陡然一重,他親愛|的家|庭教師翹著熟悉的二郎腿,怡然自得的坐在了他腦袋邊上。
“裡包恩——啊——”
他聲嘶力竭的嚎:“有沒有什麼彆的辦法,幫我緩一下?!”
裡包恩嘖嘖有聲:“你現在的速度已經比我想象中快的多了,戰鬥果然是最好的修煉。”
然而再快有什麼用呢?
那個藍眼睛移動靠閃現的啊喂!
裡包恩事不關己的摸了摸列恩,說:“撐到神社就好了。”
沢田綱吉說可算了吧:“神社前庭那麼平坦,林子裡好歹還有樹能讓我躲一……”
“躲”字還沒說完,她整個人都原地絆倒,一連摔出去七八圈,左邊的膝蓋和腳腕都磕的生疼。
剛才房頂都搞塌了,也沒這一下傷的厲害。
未來的十代目以手撐地,在跑動中艱難恢複了平衡,呸呸呸的吐掉嘴裡的枯葉子,很認真的生氣了。
“裡包恩!”
結果犯罪嫌疑人裡包恩“嘖”了一聲,手拿著剛才絆倒他的凶器(列恩變的),表情居然比他這個被害人還臭。
“是我的錯,”他這樣說道,“我居然以為數學考34分的大腦,還真有進步的可能,說起來,我確實聽過愚蠢也是會傳染的這種說法。”
“跟你在一起呆久了,我也變得這麼天真,嘖。”
語氣可以說是很嫌棄了。
這種程度的毒舌隻能算是基本操作,跑動中的沢田綱吉充耳不聞,借助優秀的動態視力,遙遙望見了斜前方山林間露出的一角屋簷,心頭一動,腳下也跟動,想直接往山頂跑。
那畢竟是他們家的祖宅,雖然他也是幾個月前才知道的……
這樣腹誹著,還能稍微幫他分散一些注意力。
沢田綱吉強忍住了跑動時膝蓋處的劇痛,在破空聲響起的瞬間,反身揚起大空的火焰,險險抵消了衝擊而來的冷色狐火。
下一秒,他後腦勺又被錘了一下。
沢田綱吉氣喘如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