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園子對他很愧疚。
在這位大小姐執著的想要出門乾活, 但隻是徒然給他增加勞動量的那幾天裡, 赤司成天到晚隻覺得頭疼——
也許在她沉睡的一個月時間裡,在壓抑的環境、陌生的人類推擠下, 赤司曾經不可避免的對唯一的【同類】, 也就是鈴木園子產生過些許病態虛幻的喜愛
——但托那三天的福,這點喜愛差點就要被耗乾了。
【你還是繼續睡著吧】
【不說話的時候真的要可愛一百倍呢鈴木小姐】
【再胡鬨扔掉你好了】
腦海中也曾經漫無目的的產生過類似的想法。
但在察覺到那並不是沒由來的胡鬨, 或者說, 在察覺到這家夥真的因為對他的愧疚, 能夠克服掉那樣大的恐懼之後, 赤司意外的變得有點奇怪。
——他好像自那以後,輕易便能看懂鈴木園子在做什麼了。
也可以說, 他的感官, 不再排斥接受來自於鈴木園子的信息了。
她沒有再跑去生產區,而是找來了薄木板和炭筆,很認真的畫起了畫。
那都是些常用的草藥,她一樣得畫十幾張, 分給不同的小隊, 好去山裡收集來用。
少數熱水洗澡的機會,都很大方的讓給了他。
下發的食物餓不死人,但想吃的很飽絕對是想多了, 鈴木園子隻是習慣性感覺到餓, 但不吃東西並不會死,對她來說,進食不是必須的。
所以大部分時間, 赤司征十郎一個人可以得到兩人份的食物,正好填的飽發育期少年人的肚子。
她偶爾會犯饞,但大部分時間能忍住。
怎麼說呢。
就“暫時由我來養你”這句話而言,她是真的做到了。
——就是一旦吃到什麼好東西的時候,她就止不住的盯著赤司看,
那眼神存在感和壓迫感都稱得上一流,赤司君被看的實在無奈了,撕了條鴿子腿,問:“你吃不吃?”
園子猛虎下山似的一陣亂扇,把飄過來的油脂香氣全部懟回去,抓狂的抱住了腦袋:“求你彆勾我了我好饞的……”
說著說著語帶哭腔:“我好不容易忍住了,你又誘惑我乾什麼呀?”
赤司君:……
赤司君歎了口氣:“張嘴。”
鈴木園子生無可戀的張了嘴,吃之前還隻是馬上要哭的程度,咬住了肉以後,直接淚如泉湧。
因為表情過於誇張,赤司無言以對:“你……就這麼委屈嗎?”
園子抱著腦袋原本是想搖頭的,但下一秒,卻整個人頓在了原地。
“等一下,”她簡直無語了:“赤司君你不會是正在感動吧?”
“我沒看錯,你這個眼神就是很感動的意思吧?”
赤司舉著鴿子腿,不耐煩:“你還吃不吃?”
“這不是吃不吃的問題啊,赤司君你清醒一點,不要胡亂感動啊喂!”
“我之前想做某些事情的時候,必然提前考慮過之後要承受的代價,但是你從來沒想過來這個世界,所以本不該受這樣的苦啊喂!”
“是我連累的你哦!”
“要是不來這邊,你想吃什麼東西沒有啊,何苦為一隻鴿子感動成這樣,你醒一醒啊,想想你自己原先的人設,你不是很高冷的嗎?”
“你已經快要變成一隻鴿子就能被泡到手的男人了,趕緊找回你自己啊喂!”
說完她抓狂的拿腦殼撞了一下身邊的柱子,轉頭就跑出了屋子。
流民紮營紮的非常密集,人數也多的讓人望之生畏。
現下正是飯點,到處都飄蕩著(對鈴木園子來說)十分糟心的食物香氣。
她轉了一圈,也沒什麼地方去,她這幾天暈倒的時間段越發變幻莫測,走遠了怕是就回不來了。
其實這麼多天下來,足夠園子打聽到【小鬆尚隆】的消息了。
但是治世超過五百年的明君,現在已經和傳說差不多了,彆國民眾了解本來的少,加上流民所處的階級限製,注定了他們隻能從【流離失所】和【妖魔橫行】中,判斷出王已經失道了。
——但他們並不知道失道是為了什麼,而新王又在哪裡。
就很傷感。
沒等一會兒天就黑了,鈴木大小姐對著星空歎了會兒氣,還是回茅屋睡覺了。
因為地方小,她和赤司是挨在一起睡的。
每到臨睡前,園子就會鍥而不舍的開始話癆。
主題全是和現代社會相關的內容——目的就是不讓赤司征十郎適應環境。
他總是能回去的,就為了這幾天過的自在些,努力去適應了這個流離的失道,反而喪失了在和平年代生活的能力,怎麼看都非常劃不來。
退役的老兵還PTSD容易出車禍呢,赤司君的人格,絕對不能因為難民群體晦暗的湮滅和影響。
她甚至會在這個時間段的聊天環節中,固執的喊“赤司征十郎”這個全名。
赤司君大概也是意識到了這一點,也就耐心的她問一句就答一句,哪怕是洛山輸了的比賽,也都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憶和重複。
結果今天居然是她睡著了。
赤司征十郎轉過身來,頭一次認真的去打量她。
難民,尤其是一群不知道何時才有王歸來的難民,注定了都是灰色調的。
哪怕他們得到了一定的安排和救助,可隻要未來還無法確定,不安定感就會一直縈繞在營地上空。
但鈴木園子是白亮的。
就算赤司,也曾經產生過【日複一日無意義】【今天就像昨天】的晦暗念頭,對比之下,每天嘰嘰哇哇屁話一堆的鈴木小姐,豈止是白亮而已。
她跳脫的簡直五彩斑斕。
火光明滅之間,心跳也跟著失速了一下。
——赤司征十郎的理智很清楚,吊橋效應會使人產生心動的錯覺。
女孩子坦然的睡顏就在一指之外的地方,赤司自覺審美沒出現什麼她擔憂的異常波動,因為這會兒他依清楚的知道,鈴木小姐並不是無死角的美人長相。
就是看著……還算可愛吧。
——這種變化是必然,因為密閉的空間裡,確實容易衍生出不受控製的情愫。
少女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眉頭皺起了一點點,慢騰騰的哼了一聲,睡夢中依舊慢慢咬住了下嘴唇。
真是光感十足呢……
赤司伸手摸了一下,唇瓣依舊是光澤柔軟的,光看這副外表,根本猜不到她在難民營過了一個多月。
要麼親一下試試?
赤司很快否定了這個念頭。
——人類是群體生物,被隔絕壓製的久了,自然會產生想要碰觸同類皮膚的渴望。
隨著火堆“啪”的一脆響,赤司征十郎倒回自己那邊的稻草上,掌心壓在胸前,閒閒的望著低矮的屋頂。
這都不是真的,他想,都是環境造就出的假象。
是他的生理,試圖欺騙他的心理。
鈴木園子這種挨上了就非死即傷的存在,到底有什麼可愛的呢?
他現在會躺在這裡,說不定也是幾次三番主動跟她說話的【報應】呢……
話說睡一起的話,會被【報應】到什麼程度呢?
雖然睡前想著這麼驚悚的內容,但這一夜完全沒有噩夢,赤司睡的意外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