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027(1 / 2)

藥效還沒發作,趙換娣暢快的看著王盼兒魂飛魄散,她心裡是魚死網破的快意。

王盼兒嚇的話都說不利索,一個勁兒跟人解釋:“不是我!我啥也沒乾!她自己要喝的,不關我事啊!”

她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以前她怎麼就沒看出來趙換娣是個瘋的。王盼兒現在彆提有多後悔,心裡忍不住吊起來。

這村裡多是遷來的,都是些散姓,勉強稱得上大戶的也就三四家,元家倒是沒什麼根基,但有一個還算出息的遠親,據說是在城裡糧管所吃著皇糧。王盼兒腦門直冒汗,後悔自己最近尾巴翹的太高,沒想到這茬關係上去。

要是趙換娣真的死了,自己會不會還要去坐班房?

她不能去啊!她還沒見著她繼祖娶親呢!

王盼兒涕泗橫流跟來的人一個個解釋,想讓人家到時候給自己說句公道話。

趙換娣眼看著王盼兒這樣,心裡彆提多解氣。

那幾個跑的最快的,早就給元德發喊出來了,元德發也如遭雷擊,不知道事情怎麼就成了現在這樣,他要怎麼辦?人給嚇的直往地上癱,腿跟麵條一樣。

有那腦子活的讓他去拉板車。

“先叫村裡老劉頭過來,給灌點肥皂水催催吐,送縣城醫院吧。”

藥瓶都看過了,是除草劑,藥性重,隻剩個空瓶,還不知道她喝了多少,又能吐出來多少。

“對對對,催吐……”

元德發終於有了主心骨,馬趴跪地的要進屋去找肥皂水,又要去拉板車,偏偏手在抖,什麼也乾不成。

都到了這時候,任憑之前再怎麼冷眼旁觀,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趙換娣死了。

周邊人直衝進元家去幫忙,有扒拉肥皂的,有那去套板車的,兩三家商量著是回去弄個自行車過來還是套驢過來。

趙換娣臉上帶著笑,有那膽大的婦女勸她乾啥這樣想不開。她也不說話。

人聲沸騰,亂哄哄的,家裡幾個孩子也被吵醒了,元芹和元柳對視一眼,眼裡幾乎是絕望。

媽再不好,可要真這麼死了,她們又要怎麼辦啊。

元梁則是鼻涕眼淚都出來,他腦門上的傷還沒好,一哭更顯得可憐。

元梁喊聲媽就衝出門,一頭紮進趙換娣懷裡。

剛才還帶著笑的趙換娣看到兒子就變了臉色,擁著兒子哭起來,越哭越大聲,仿佛聲音裡帶著無儘的委屈和痛苦。

元柳元芹也出來了,拖拉著鞋在邊上默默流淚。

王盼兒男人站在自家門口,一看這場景就曉得壞菜,他不敢往前去,隻敢偷偷順著人後走,元德發被人勸在一邊,生怕他遭打擊也出問題。

王盼兒男人摸摸鼻子,上去想跟元德發說兩句好話。

他剛開口,元德發就猩紅著眼睛,抓起一把灰土朝著他撒:“滾!”

邊上的村民也臉色難看,王盼兒男人隻能又灰溜溜的回自家去了,連門都不敢出

肥皂水弄好了,幾個婦女上來拉著趙換娣要催吐,趙換娣哭的都快沒聲了,藥效可能也上來了,身子軟軟的任她們折騰。

王盼兒嚇的哆哆嗦嗦,鵪鶉一樣的不敢說話。

趙換娣被人灌肥皂水,灌了沒兩口,趙換娣推開人,聲音淒厲的衝著王盼兒喊了一句:“王盼兒你個狗娘養的,你逼死我,天理不容!”

說完,趙換娣暈過去了。

這一嗓子喊得高,王盼兒本就嚇的要死,被趙換娣一聲控訴做實了,這會兒更是六神無主,隻想往家裡去躲。

元德發“啊”一聲,也要往後倒。

幾個孩子又是喊爸又是喊媽,場麵頓時混亂起來。

王盼兒要躲,哪兒能讓她躲?村裡當事的乾部來了,一揮手就讓往縣城送,王盼兒跟著一道去縣城,元家幾個小的哭哭啼啼攆在後頭。

眾人都一副看罪人的眼光,王盼兒之前窮橫也就是些小打小鬨,這回的事一出,她也不紮翅了,一邊哭訴一邊跟人走。

趙換娣被緊急送往了縣城醫院,一進去就檢查洗胃,王盼兒哆哆嗦嗦的蹲在手術室門口,眼睜睜看著趙煥娣被送進手術室。

元德發低著頭,滿腦子都是亂的。

媳婦死了,他要怎麼辦?

家裡孩子怎麼辦?

他一腦門官司,想不到一個解決辦法。

有人戳戳他,讓他去縣一中找元棟和元棠。

“嫂子要是真出事,倆孩子不得來見個最後一麵?”

元德發抖的不行,十分感謝對方:“對對對,你說的對。”

甭管元棠跟家裡怎麼鬨,她媽要死了啊,於情於理她也得回來看一眼。還有棟子……

元德發撇著嘴掉了眼淚,少年就喪母,他心疼自己的大兒子啊。

邊上給他支招的人也撇嘴,心裡有點看不上元家這一家子。

當爹的不當事,媳婦又衝動,喝藥喝的倒是快,這幾個孩子算是倒了黴。

大兒子就光讀書,回來農活是一指頭都不伸,趙換娣再說她兒子人中龍鳳,可沒變龍時候總得盤著吧,這小子倒好,以前還有點人模樣,今年不知道為啥,走在村裡連人都不叫了。一臉看不上老家的樣子。村裡人是沒文化,又不是瞎,誰能看不出來這孩子那點心裡事,頓時也沒幾個說他好的。

這家大女兒倒是好,方方麵麵以前沒人不誇的,可現在走了,留下剩下這倆不怎麼靈光的姐妹。剛才抬人時候,都不敢往上湊。

這是你媽啊,彆說是死了才一半,就算是真死了,你們咋就屁股往後拉著不敢朝前來呢?

現在三孩子就縮在門口,人都呆了。看著就不靈光。

元德發不曉得身邊的人看不上他,他撐著要起身去找元棠和元棟。

那人看他動作慢,乾脆一把給人拉下來。

“我去。”

他蹬著自行車,一溜煙跑到一中,跟門衛一說,門衛就緊急讓他進去了。

“元棠就在二班。”

這人還納悶門衛咋認識元家丫頭的,但時間緊急來不及細問,他一路摸到二班喊元棠出來。

元棠剛出來就被這消息砸了一腦門,她默默不說話。

這人急道:“丫頭,你媽是不好,可人到這時候了,你不回去見一麵也不合適吧。她怎麼說也生了你,你送她一回,也算是全了母女這點情。”

元棠低著頭,腦子空白了片刻,她楞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應了一句好,其他時間都在木木呆呆的跟著人走。

趙換娣要死了。她明明不應該這時候死。

這個消息來的突然,元棠翻來覆去的想上輩子有沒有這一遭。

哦,好像也有吧,據說她的消息傳來之後,趙換娣覺得她這個女兒丟臉,也鬨過幾次喝藥的戲碼。

元棠終於恢複了些許力氣,她拉著這人問道:“我媽是真喝藥還是……”

對方找到了元棟的班級,剛把元棟也叫出來,聞言答道:“真的,王盼兒看著你媽喝的,好像是半瓶子的除草劑。”

元棟整個人都木了,他下意識的就去找元棠尋求安慰。

“姐……”

他淚流滿麵,媽要死了?

元棠得到回答,心裡空空落落的。她說不清自己什麼感受,到底是不是盼著趙換娣沒喝,隻是做戲。

她上輩子明明好端端活到了六十多,後來老年癡呆了四五年,是自己一點點伺候給人送走的。

元棠記不起上輩子送走趙換娣時候是什麼心情了,隻記得自己忙前忙後處理完所有喪事,居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照顧老人本就難,照顧一個老年癡呆的老人更是難上加難。

趙換娣在人生的末尾已經極難伺候,她總是記著自己剛生了元柳和元芹,家裡隻有元棟一個寶貝蛋。她每天吃到一樣東西,都要到處找元棟,想給元棟吃。

家裡的肉,她攔著不讓元棠動筷子:“吃吃吃,死丫頭片子,給你哥吃!”

她糊塗的厲害,年歲都記得亂七八糟,有時候衝著元棠喊二丫,有時候衝著元棠叫元棟。

元棠就這樣一天捱一天,元棟有工作,家裡人都有工作,不能長時間回來。趙換娣一糊塗就到處找兒女,找元棟想給他吃東西,找元柳和元芹是想著這倆丫頭剛生下來得吃米湯。有時候也能想起元梁來,就想找元梁,什麼也不乾,就想看看他。

趙換娣生前的最後幾個小時終於清醒了,她對著元棟元芹元柳元梁各自囑咐了很多,連孫輩都嘮叨了許久。

輪到她時候,趙換娣隻是哭,拉著她的手說對不起她。

就跟元德發離開時候一樣。

元棠默然的跟著這個鄉鄰往醫院趕,元棟借了自行車,兩個車子一路飛馳。元棠心裡卻翻江倒海。

上輩子和這輩子交織,讓她覺得仿佛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提著她的後頸。

上輩子趙換娣鬨喝藥,這輩子她真的喝藥了。

命運到底是什麼?

是一張大網,讓一切都回到原來的位置嗎?

趙換娣如果死了,她是不是就要回到元家,在缺失母親角色後,再次承擔起那樣一個“長姐如母”的身份?

甚至她比上輩子更可憐,上輩子她是長姐,這輩子她難道還當家裡的半個媽?

她花了數十年的時間接受了趙換娣不愛她的事實,又花了幾個月時間給自己脫敏讓自己接受這件事,可到了現在,她剛脫離家庭,趙換娣就要死了。

元棠捂著眼睛,兩滴眼淚順著臉頰掉下來,長長的一條。

憑什麼啊?

憑什麼要這麼為難她?

她做的還不夠好嗎?

這無常的命運,到底要折磨她,把她拖進什麼地獄裡才算結束?

她不過就是想要為自己活一回,怎麼就這麼難呢?

元棠堵著氣,嗓子頂著東西一樣說不出話來,眼看到不遠處的醫院,她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不要回去!

她憑什麼回去?

她憑什麼來當這個救世主?趙換娣喝藥時候怎麼不想想她四個兒女需要養活?

元德發供不起她時候怎麼不想想去開源,解決家庭的困境?

還有元棟,他也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