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070(1 / 2)

小河村,元家。

趙換娣從早上起床就開始嘮叨。

“天陰呼呼的,到底是下還是不下……”

“元芹這死丫頭,大年三十還在外頭浪。”

“元柳!元柳!”

沒得到回應,元柳也出去了,趙換娣騰的一下就來了氣。

“養丫頭片子有什麼用,到事上一個都指望不住!”

“就應該生下來都給扔豬圈裡,一個個都不是東西,王八蛋子……”

趙換娣嘴裡一連串的刻毒嘀咕。

過去幾年的折騰下,她的身體更壞了,以前還能勉強養個雞鴨喂個豬,現在連拌豬食的力氣都沒了。

丈夫得病,天氣一冷,身體越發不好,總是咳嗽。醫院不敢去,隻能開點中藥吃。一包藥喝二天,喝的藥都沒了色把藥渣倒了,再去開一包。

元柳在家裡乾活,裡裡外外的農活讓她疲憊萬分。閒下來的時候還要出門去擺攤子賣扣子補貼家用。

元芹雖然說是在地毯廠上班,但現在廠子效益不好,原本一個月能拿五六十,現在隻有二十多。

二十多塊錢夠乾啥?

元棟進了高二之後每個月十五塊都打不住,學校總是要錢印頁子,這周二塊下周兩塊的。不交不行,一家人陷在爛泥地裡,唯一的希望就是元棟能考上。這個錢省不了。

元德發的藥錢不多,一個月二五塊,趙換娣也不敢斷。孩子們還沒支撐起門戶,當家的要是沒了,往後的日子隻會更難過。

如今家裡一個病人兩個學生,全靠著元柳元芹。

一個月二十塊用乾用淨,也不見得寬鬆,總要二五不時找人支借。

不過現在元家借錢還是好借的,畢竟有元棟這個高二生在,村裡人都知道元棟學習成績好,趙換娣夫妻兩個總在外麵說自己這個大兒子肯定是個大學生。

大學生啊,全村從恢複高考到現在也沒幾個。

所以縱然對日漸刻薄的趙換娣有意見,大多數人都還是願意的,想著結個善緣,萬一將來元棟出息了。

元家東家西家五塊十塊的借了不少,日子總算是過下來。

欠錢多了,趙換娣心態也有了變化。

她身體不好,看健康的人總是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火氣。借錢也同樣,借的多了,她臉皮也厚起來。

覺得憑什麼彆家日子過的好,自己兩口子比彆人差什麼了?

不就是沒攤上好閨女嗎?

趙換娣現在是看誰都不順眼。

看天罵天,看地罵地。

趙換娣把家裡的活乾個七七八八,中午一家子都湊不齊。元德發帶著元棟元梁去給老的上墳,順帶在他大哥家吃一頓。元柳不知道上哪兒去了,元芹則是說在縣城有事。

趙換娣自己端了一碗清水白麵條,上麵夾點鹹菜絲,吃完她就出去串門子。以前家裡乾不完的活,她倒是不怎麼串門子,現在她身體壞下來

,串門子就成了每天的正事。

今年是大年二十,串門的人不多,一群人在其中一家院子的窩棚裡烤火說話。

趙換娣找相熟的婦女圍一堆,東家長西家短,說到自家身上。

趙換娣跟人抱怨:“我家就是大的不懂事,要是元棠能頂上,你看我家裡日子可不會過成這樣。”

有人附和:“可不是,你家這個小的其實歲數差的剛剛好,老大還是個閨女,這多好。”

趙換娣拍著腿跟人說:“是吧,我生那會兒就說了,老大是閨女好。等下麵小的長起來,剛好能幫扶上。誰知道我運氣不好,攤上個白眼狼……”

要是元棠能指上,她的日子得多順。

棟子也不用這麼難,下麵元柳元芹少說也能混個初中畢業。

棟子歲數大,她們二姐妹還能供不上一個棟子?

等到大兒子考上,一家子日子就過順當了。

誰知道這死丫頭迷了心障,非要去念書。

念念念,念個屁!

丫頭片子能念個什麼鬼東西出來。

坐在一邊納鞋底的婦女好事的問趙換娣:“這都兩年多了,你家那大丫頭就真沒回來過?現在是還在念書,還是出去了?”

趙換娣氣咻咻的:“還賴在學校呢。”

對方嘖嘖兩聲:“夠犟的。”

“不過,元家的,你不打算去看看你閨女學的咋樣?要是你閨女也能混個大學上,你家今年可是兩個大學生了!”

趙換娣哈了一聲:“她能考上,我頭割下來給她!她學習就不行,丫頭片子還非要學理,我聽棟子說了,理科都是男娃學的,她能學個屁出來!”

“到頭也就是浪費二年錢。”

有人杠她:“那也不一定,最後你家大丫頭要是考上了,你虧不虧?養個姑娘十幾年,最後啥也落不著。”

趙換娣翻個白眼:“她考不上!再說我也不指著她能有多出息。一個人都不孝敬父母,天打雷劈都是輕的。她有本事就彆回來,回來我也不認她。”

“謔,那她考上大學你也不認?”

“彆說她考上大學了,就是考上清北我也不認她。一個白眼狼,考上什麼都白瞎。”

趙換娣想起大女兒,那是恨不得她現在趕緊現世現報,到時候棟子考上大學,他們一家子和樂美滿,看她孤鬼一個有沒有臉麵。

趙換娣說的多了,周圍的人也都知道了元家的想法,也都盯著兩隻眼睛等著看元棟今年考成什麼樣。

他媽給他都吹出去了,這不考個大學,元家隻怕臉兜不住。

這其中有真盼著好的,自然也有盼著趙換娣栽個大跟頭的。

趙換娣總在外頭顯擺她兒子多好多好,好像彆家沒上成學的都不如她家似的。不管誰開個頭說孩子學習,趙換娣就非把話題扯到自己兒子身上,誇得那叫一個好。好像自己生的是玉皇大帝,再世文曲。

有人扭過頭撇嘴,意思是等到七月見真章

趙換娣還未察覺這些惡意,她現在要什麼沒什麼,就元棟還算過得去的成績,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的未來依靠。

有人看好戲,故意捧著她。

“那將來棟子當了官可彆忘了鄉親們。”

“是呀是呀,哎,你們說,要是棟子考個狀元,會不會有報社來采訪啊。”

“肯定有啊,我親戚說,市裡縣裡的前幾名都有采訪。”

“哎呦,元家的,到時候你要上報紙了。”

“說不準還上電視呢!”

……

趙換娣美的冒泡,仿佛自己真成了狀元的媽,上了電視報紙。

她乾癟枯黃的手一揮:“那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真有那麼一天,我擺席麵,大家都來!”

旁邊的人嘻嘻哈哈的笑,沒人打岔說難聽話。

趙換娣坐了半晌,回到家終於等到人齊。

元芹在屋裡躺著,元棟在屋裡背書,元德發窩在火盆邊上,蒼白的臉色映著火光顯得更加詭異。

趙換娣屋裡屋外找元柳。

“這死丫頭,話也不說一句,大年二十的上哪兒去了。”

元德發咳咳咳,咳完說道:“你出去找找。”

還沒等去找,元柳就已經回來了。

趙換娣上去就要揪她耳朵:“你是死人啊,家裡哪兒能離了人?豬也不喂,東西也不收拾,對子還是你哥回來貼的!”

元柳自從退學之後話少了很多,以前還能說一句活潑,現在卻不愛說話了。

趙換娣骨子裡帶著一股欺軟怕硬,掙錢的元芹她不敢罵的狠,對著元柳這個忙裡忙外的,她就刻薄許多。

再加上兩個女兒之間,她一向不喜歡元柳,平日更是呼來喝去的,成了習慣。

元柳咬著嘴唇沒說話。

她今天去趕集了,忙了一年,她給自己買了個紅頭繩,就放在兜裡。

她回來路上還看到了今年回家過年的陳珠。

陳珠拎著一個小包,不知道乾什麼去。

元柳有心想年後出門打工,家裡日子難熬是一方麵,最讓人難受的是她媽那張嘴。

跟刀片一樣。

元柳心不在焉的包著餃子,把趙換娣的話左耳朵進右耳多出。

她太想離開了,甭管廠子裡多辛苦,隻要不在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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