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暗而生, 暗中至暗。”
“汙濁殘穢,儘數祓除。”
……
高專監控室內,六塊屏幕上的圖景幾乎同一時間變成了黑色。
“怎麼回事?”庵歌姬茫然地睜大了眼睛, 回頭望向坐在一旁的銀發女子,“冥冥, 為什麼監控全部消失了?”
一級咒術師冥冥將長發一前一後紮成兩條麻花辮。紮在前麵的麻花辮擋住了她的麵頰, 隻露出一小片雪白尖細的下頜和鮮紅的嘴唇。交流會團體戰中用來監控現場狀況、並將圖像傳導到高專的監控係統所用的烏鴉, 就出自她的手筆。
“很遺憾,烏鴉關注的地區並未發現異常。”冥冥用指關節抵著下頜,思索了一下說道, “比賽場地太大, 烏鴉隻能觀察到一小部分地區。應該是其他尚未被烏鴉觀測到的地區出現了異常。”
“有人在交流會場地放下了‘帳’。”夜蛾正道站起了身, “有侵入者。”
一行人紛紛站了起來,準備前往團體賽的迷宮處。夜蛾正道的手握上門把,餘光卻忽然瞥到有什麼不對。
在所有人都準備行動的時候,五條悟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手指輕輕點著椅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悟?”
隨著夜蛾正道的聲音,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回頭看他。
“哦,”五條悟像是現在才回過神來的樣子,抬頭問道, “你們要去做什麼?”
“交流會的迷宮被人侵入了,現在當然是去解決侵入者!”庵歌姬難以置信地問,“倒是你, 還坐在那裡乾什麼?”
“我就不和你們一起過去了。”五條悟思索著說, “迷宮那邊沒問題的。我就在這裡坐鎮就好。如果連我也過去的話, 反而會造成戰力的浪費。”
“哈?意味不明。”
庵歌姬一臉茫然。反而是夜蛾正道聞言,看了五條悟一眼。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五條悟的意思。
迷宮那邊沒有問題,因為有那個人在。
“就按照悟的說法做吧。”夜蛾正道扭開了門,“我們走吧。”
……
“哦?天怎麼黑了?”
埼玉一邊在迷宮內前進,一邊不解地仰頭看著不斷擴張的“帳”,自言自語:“這個好像在少年院的時候見過。嘛,總之先到聲音傳來的地方再說。”
一邊說著,埼玉一邊一腳踢碎了一堵牆。他肩頭掛著披風,以一種小學生運動會賽跑一樣的姿勢循聲而去。
然而跑了幾步後,埼玉卻突然一愣。
戰鬥的聲音似乎分了兩邊傳來,其中一處戰場在西邊,另一處戰場卻在西南。
“算了,隨便吧。”埼玉隨意挑了一個方向,擊碎牆壁跑了過去。
……
這就是,真正的、特級咒靈的可怕之處。
寬闊的迷宮通道之中,塞滿了重重疊疊、遮天蔽日的植物枝條,中心的枝條已經化作一棵巨樹。而在巨樹最頂端,正站立著一個身高兩米左右、眼窩長出樹苗的咒靈——花禦。
花禦的樹枝仿佛分彆擁有各自的生命般蜿蜒盤旋,軟的能像繩索一樣將人緊緊束縛住,而硬的則能一擊刺穿人的心臟。
狗卷棘已經由於過度使用咒言而昏倒在地;禪院真希在戰鬥中不慎被花禦的樹枝刺穿身體,大量失血,同時被樹枝緊緊纏住;而伏黑惠雖然目前還能夠行動,但他的腹部已經被花禦種入兩顆以咒力為食的種子,吞噬著他的咒力與血肉,開出長著森森利齒、不斷尖笑著的花來。
伏黑惠越是使用咒力,就越會讓腹部的怪花受到滋養、快速成長。而等怪花長到一定程度後,他的身體就會被怪花的根部從腹部徹底撕開。
但是兩位前輩已經無法行動,伏黑惠心知假如自己因為肚子上的咒種而無所作為的話,他們三個人很快就會立刻被花禦殺死。
絕望的境地之中,伏黑惠已經下定了就算豁出自己的身體也要將兩名前輩救出的覺悟。他強忍著腹部撕裂般的疼痛,雙掌合起。
站在所有樹枝頂端的花禦朝著伏黑惠的方向微微扭過頭來,混雜著雜音的聲音響起,像是在嘲笑著他的不自量力:“沒有用的。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人類,又怎麼能夠對抗代表著所有植物的意誌……代表著地球的意誌的我呢?”
“惠,不要動用咒力!”被樹枝捆得動彈不得的禪院真希竭儘全力地衝著伏黑惠叫道:“等那些花長大,你會立刻死掉!”
“現在已經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了!”
伏黑惠咬著牙回答。腹部的絞痛隨著他調動咒力的行為愈發明顯。他強忍著疼痛,微微張開嘴唇。
花禦略一轉身,突然踩著枝條構成的斜坡就朝著伏黑惠飛奔而下。
——這是最後的一擊了。對於伏黑惠來說,這是唯一的、救出兩名前輩的機會;而對於花禦而言,這是徹底解決所有人的攻擊。
式神召喚的第一個音節已經滾到了伏黑惠的舌尖。然而此刻,不遠處的迷宮卻突然傳來了由遠及近的巨響,就連地麵都因此微微震動。
伏黑惠因為地麵的震動腳下一滑,掌心原本為了召喚鵺而結出的咒印潰散開來。腹部的怪花原本已經產生了膨脹的趨勢,但卻因為瞬間消失的咒力而打住了。
奔到中途的花禦猛然停步,做好了警戒準備。
轟!轟!轟!
伏黑惠隻來得及朝著聲音響起的方向看去。而這一瞬間,他目光所及之處,附加了天元的術式的、理應堅固無比的牆突然被一股巨力擊碎,磚石瓦礫順著力道的方向飛濺開來。
除了已經昏迷的狗卷棘外,依舊清醒著的人——無論是伏黑惠、禪院真希,還是高高站在樹枝頂端的花禦,都同時流露出愕然的情緒。
伏黑惠的雙眼猛然睜大,藍色的瞳孔劇烈顫抖了起來,其中映出了那個隨著飛濺的碎石一同躍入牆內的、身穿黃色連體衣與白披風的身影。
雪白披風在身後拉成直線,光頭於瓦礫之中隱隱閃光。那一瞬間,擊碎牆壁後跳入戰場的埼玉透過碎石與枝條看見了伏黑惠三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啊。”他穩穩地落在地上,驚訝地仰頭看著花禦的咒力化作的巨樹,“迷宮裡竟然還有這樣的東西?”
“……埼玉!”伏黑惠握緊拳頭,大聲吼道。然而就在同一瞬,他的餘光瞥到了鬼魅一般突襲而至的蒼白身影。
——那是花禦!即便因為埼玉的突然出現而產生了瞬間的愣怔,但它依舊立刻決心要乾掉他。
等不及咒種長大了嗎?
花禦右臂一揮,甩出的幾顆枝條編織的圓球頓時朝著伏黑惠激射而來,圓球中心亮光一閃,末端如同針管般的尖銳木樁倏然彈出,直刺伏黑惠的身體。與此同時,剛才還一動不動的枝條也瞬間暴動起來,攻向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的狗卷棘和禪院真希。
然而在擊中伏黑惠之前,隻見殘影一閃,伏黑惠的身影瞬間便消失在了原地。
幾根銳利的木樁同時刺中了同一片空氣,枝條也卷了個空——原本已經處於花禦掌握之中的三個人,幾乎是在一瞬間消失了。
——不,並不是消失。
花禦站在盤虯的樹枝上,微微直起腰來。而就在它的身後,在樹枝蔓延之地的儘頭,雪白的披風飛揚而起。
埼玉的背上背著昏迷的狗卷棘,左右手分彆抓住了禪院真希與伏黑惠。此刻他正背對著花禦,彎下腰將救出的三人一一放在地上。
“他真是輕啊。”埼玉放下了背上的狗卷棘,看了看他的小身板,自言自語地說道。
隨後,他回過頭,問滿臉愕然的禪院真希與伏黑惠:“你們沒事吧?看上去很辛苦啊。”
伏黑惠早已經曆過類似的事情,見狀隻是抬起手按著額頭,緩緩呼出了一口氣。而禪院真希此刻的茫然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你把迷宮的牆砸穿了?”她驚愕地問道,“把附有天元大人的術式的牆給破壞掉了?”
“誒,那個牆上有咒術嗎?”
埼玉一愣,隨後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揮刀弄壞了“鬼牙”的經曆,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不,不會又要我賠吧?雖然賠不起……但是那個牆是不是也可以用膠水……”
“……”
禪院真希驚訝地盯著埼玉仔細打量。她沉默了幾秒,雖然很難相信這個事實,但還是問出了口:“埼玉,莫非你……很強?”
埼玉停止了膠水的話題,重新扭回頭看了禪院真希一眼,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嗯,我很強。”
“那你……難道之前一直在扮豬吃老虎?”禪院真希忍不住追問。
“誒?”埼玉頓時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兩條眉毛皺成“八”字形,“我可從來沒說過自己弱吧……你們也沒問過我啊。”
“……”
那一瞬間,禪院真希猛然意識到,自己對待埼玉時的想法,和其他生來就具有術式的禪院族人對待自己的看法沒什麼兩樣。
明明自己就是因為天與咒縛的影響無法使用咒力,被禪院家輕視,為了爭一口氣才走上現在的路的。但她卻又因為埼玉沒有咒力、無法使用咒具,而擅自將他歸類為弱者的行列。
“這不是,違背了我的本心嗎……”
禪院真希喃喃自語,隨後抬起頭直視著埼玉,目光堅定地說道,“對不起,以及……謝謝你。”
“誒?”埼玉一愣,“為什麼要突然對我道歉?”
禪院真希輕笑一聲:“……是我自己的原因。”
相信每一個人的可能性……她下定了決心,這將成為她未來的準則之一。
禪院真希朝著埼玉伸出了手:“歡迎來到高專。”
這是與初次見麵時,時隔一周的握手。
“啊,為什麼現在突然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