埼玉回到2307號房的五分鐘前。
根據監控錄像的顯示, 伏黑甚爾最後出現的地方,是酒店後方的露天停車場。在那之後,他就沒有再從那裡出來過。
確認這一點後, 禪院直哉立刻帶著一行人前往停車場的方向。來到停車場前後, 他舉起右手, 豎起食指中指交疊,親自降下了“帳”。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
“汙濁殘穢, 儘數祓除。”
漆黑的帳以露天停車場正上方的某一個點為中心,仿佛某種粘稠的液體般湧動著降落,逐漸覆蓋住了整片偌大的停車場,以及一行十名咒術師。
下午時分明亮的天光被帳遮蓋了七八分。一片昏暗之中,停車場內部隻能看見停駐車輛高高矮矮的影子。
這樣一來,伏黑甚爾已經被困在停車場內了。禪院直哉心想, 接下來隻要在帳裡解決掉對方……
“你們。”禪院直哉回頭, 衝著身後的咒術師說道, “開始搜索停車場。你去西邊,你去東邊, 還有你……”
等一下, 好像有些不對。
禪院直哉突然頓住了話頭。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來參加說明會的, 一共有二級咒術師一人,三級咒術師三人,四級咒術師六人。再除去被他趕走的光頭,除了他自己以外, 還有九個人。
但站在他後麵的人, 一共有十個。
那一瞬間, 禪院直哉的雙眼猛然睜大, 後背攀上了一陣涼意。
“帳”阻隔了大量光線。一片昏暗之中,咒術師們的麵孔全都籠罩在陰影之中,一時間令人無從辨認麵貌。
那一瞬間,禪院直哉下意識地發動了自己的術式——遺傳自他的父親、當今禪院家家主禪院直毘人的投射咒術,迅雷不及掩耳地將距離他最近、威脅程度最高的三個咒術師拍成三幀底片。
緊接著,他瞬間用手指挾住三幀底片,閃身與其他人拉開了十米以上距離。
撤退過程中,禪院直哉飛快地瞥了一眼被他化作底片的三個人。
——都不是伏黑甚爾,隻是三名來參加說明會的咒術師罷了。
“嘁。”禪院直哉揮手將底片複原。
轉眼之間,底片消失,三名咒術師憑空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咦?”
被變成底片的其中一個人就是豬野琢真。直到從術式中解放,他餘光瞥到如臨大敵的禪院直哉與另外兩名術師,這才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我為什麼會突然瞬移到了這裡?”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所有一起來的咒術師都沒能反應過來。然而就在下一秒,另一個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
“被發現了嗎?”
人群之中,突然有一個黑影動了。
那一刹那,豬野琢真隻覺得眼前一花,黑影身邊的六名咒術師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倏然被打得倒飛了出去。
他們的身軀越過豬野琢真等人的頭頂,落入停車場排得整整齊齊的車輛之中,帶起了此起彼伏的轟然撞擊聲響。碎裂的車窗玻璃高高濺起,仿佛下了一場玻璃雨。
玻璃雨落下後,六名咒術師掉落的位置都再也沒有聲息。
停車場內仍然站著的人,隻剩下禪院直哉、豬野琢真與另外的兩名咒術師而已。他們的臉色都飛快地難看了幾分。
——伏黑甚爾臉上帶著略顯陰沉的笑容,大步踏出了陰影。他左手中還拎著那個從參拜婆手裡拿來的女包,右手則握著一個帶著鋸齒邊緣的鐵錘,鐵錘上還沾著斑斑血跡。
十二年前,隱藏於黑暗中的無冕帝王、最強的咒術師殺手,再次降臨!
“身邊沒了我養大的武器庫,還真讓人不習慣啊。”伏黑甚爾一甩手裡的鐵錘,頓時在停車場地麵上濺開大片噴射形的血跡來。
“那老太婆果然也帶了咒具來,但隻是個沒什麼用的敲肉錘,連二級咒具都算不上。”說到這裡,他用嫌棄的目光看了一眼手裡的錘子,“真想念我的‘天逆鉾’啊。也不知道它現在到了誰的手裡。”
“不過沒差,”伏黑甚爾的嘴角高高咧起,眼神中暈開了淺淺的陰霾,“去把它搶回來就是了……等解決掉你們全部之後。”
“你……把其他人都……”豬野琢真顫抖著開口,“乾掉了嗎……”
“乾掉?你是指殺掉嗎?”伏黑甚爾輕鬆地笑了笑,“那可沒有啊,小哥。要讓我殺人可是另外的價格。不輕易殺人,隻有在見了錢之後才動手——這反而是職業殺手的準則。”
“畢竟憑心情殺人的次數多了,就會有不想付錢的人產生利用我乾掉自己的仇敵、斬草除根的念頭。”
他舉起右手做了個捏錢劄的手勢,以一種不緊不慢的語調說道,“原本該入口袋的錢飛走了,那我可虧大了啊。”
“……”
豬野琢真再也難以忍耐。他餘光瞥到身旁的禪院直哉,飛快下了決定。
這個來曆不明的黑發男人很強。但在這種時候逃跑的話,他可能再也無法升上一級,也無法麵對七海建人了。
無論如何,這邊還有一位特彆一級咒術師。禪院直哉剛才還使用術式將三個人帶離了原地,而其他人都毫無察覺。可見禪院直哉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如果攜手合作的話……有機會!
想到這裡,豬野琢真從口袋裡一把掏出自己的麵罩,蒙在了腦袋上,隻露出兩隻眼睛。
他的術式“來訪瑞獸”同樣屬於降靈術的範疇,與參拜婆的術式有一定的相似性。不同點在於,他能降下的並非死者,而是神話中瑞獸的能力。而術式的發動條件則是身為降靈使的他本人必須遮擋住自己的麵孔,成為無麵靈媒。
目前豬野琢真能夠降下的四種神獸,分彆是獬豸、靈龜、麒麟、龍四種。在麵對眼前的伏黑甚爾時,他絲毫沒有輕敵,決定開場就祭出最強的神獸。
“瑞獸四號·龍……”
召喚神獸的儀式開始。豬野琢真麵罩下的嘴剛喃喃念出幾字,突然覺得自己眼前一亮。
剛剛才套上的麵罩突然被人一把揭了開來。
隨著麵部露出,豬野琢真的術式被迫中止。隨後迎麵而來的,是一個攥緊了的拳頭。
——眾所周知,即便咒術攻擊是比之普通的物理攻擊普遍強上一個維度的打擊,但其產生也需要咒術師滿足一定條件。假如能夠在咒術師發動咒術攻擊之前就將其打斷,那麼就算是無法使用咒力的普通人,也能有戰勝咒術師的機會。
子彈的速度遠超正常人運動的速度,很少人能避開射擊中的子彈。但如果將目標從“阻攔子彈”改為“阻攔開槍的人”,能在槍手開槍之前就阻止開槍的行動的話,那麵對著持槍者也能有勝利的機會。麵對咒術師時也是同樣的道理。
伏黑甚爾做出的就是這樣的行動。手裡沒有合適咒具的他憑借著身體力量,將這場無咒力者與咒術師的對抗硬生生扭轉成了人與人之間的身體素質的對抗。
但這種攻擊想要成功,首先就必須具有遠超常人的速度與力量才行。
“為什麼這麼快?就連徹底發出咒術攻擊的機會都沒有……”
那是出現在豬野琢真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念頭。
下一秒,那隻拳頭便重重砸在了他的臉上,令他的麵頰產生了一瞬間的凹陷。
鼻孔猛地噴出一股血來,一顆牙齒也往外飛了出去。豬野琢真的麵部肌肉直承衝擊波,劇烈地抖動起來,整個人仿佛流星般猛地倒飛出七八米遠,重重撞上了一輛車,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車內響起了一聲急於一聲的警報聲來。豬野琢真躺在車頂一動不動。車子的金屬外殼在伏黑甚爾拳擊的衝擊之下仿佛紙板一樣脆弱,順著他的身軀產生了明顯的凹陷痕跡。
站在豬野琢真身邊的兩名咒術師餘光隻瞥到了一閃而過的人影,還沒反應過來,頭頂就按上了伏黑甚爾的兩隻大手。
兩人同時睜大了眼睛,眼珠下意識地試圖往上方轉動:“……咦?”
就在下一秒,伏黑甚爾按著兩人腦袋的手猛然發力,將他們的頭重重磕在一起,就像是磕兩枚椰子一樣輕鬆。
兩顆腦袋發出“咚”的一聲輕脆響聲。兩名咒術師的眼睛逐漸翻向上方,露出了眼白。伏黑甚爾一鬆手,他們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發生在兔起鶻落之間。從豬野琢真發動攻擊、到三名咒術師全部被打倒,用時不到五秒。他們之中甚至沒人來得及發動自己的術式。
“這樣一來,就隻剩下最後一個了。”
伏黑甚爾站在倒地的兩名咒術師中間,輕佻地吹了個口哨。
他拍了拍手,扭頭望向了早在豬野琢真被擊飛時,就再次飛快拉開距離的禪院直哉。
“嗬……”
禪院直哉飛快地計算著伏黑甚爾的速度,確認他剛才的速度比自己使用術式時要慢上一線,這才微微放下了心。
他將咒力集中在手上,謹慎地開口問道:“甚爾君,你還認得我嗎?”
伏黑甚爾站在原地,打量著禪院直哉,略微歪了歪頭。
“不認識。”他說道,“另外,甚爾是誰啊?”
禪院直哉不由得露出了愕然的表情,動作也為止一緩:“伏黑甚爾——這是你的名字。你是在開玩笑嗎……”
禪院直哉突然停下了話頭。
等一下,不對勁。
明明直到剛才為止,伏黑甚爾都對自己的身份和經曆記得一清二楚,還說出了懷念過去飼養的咒靈與愛用的武器的話來。但為什麼到了現在,他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那一瞬間,禪院直哉直視著伏黑甚爾的眼睛,突然發現了異常。
剛見麵時,伏黑甚爾的雙眼還一片清明。但在一開始擊敗那六個咒術師的時候,伏黑甚爾的眼睛就開始像蒙上一層陰翳般變得混濁了起來。
現在,那股陰翳的顏色進一步加深,逐漸變成了濁重的黑。
對了,伏黑甚爾不是咒術師,更不是普通人。他是徹徹底底0咒力的天與咒縛體!
按照普通的降靈情況來看,即便降靈的死者搶奪了“孫子”的身體使用權,也會在徹底消耗完“孫子”本身的咒力時回歸原位。
但偏偏伏黑甚爾完全沒有咒力,也因此不會消耗任何咒力。降靈儀式因咒力供應不足而結束的情況也就不再存在。理論上來說,隻要伏黑甚爾想,他就可以永遠占據這一具肉〇體,直到這具肉〇體湮滅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