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一個背影,她那些暴發戶親戚們附庸風雅一輩子也學不來。
林南天回過神,撇撇嘴想笑,可惜視線沒來得及落回,那人似乎察覺了,側身望回來。
四目相對。
林南天不自覺屏了下呼吸。
那人側影是沐在光裡的。
黑色的發鬆散下幾分淩亂的美感,鼻梁清挺,一副細細的圓框金絲鏡隨意架著,單邊垂落一條細細的金絲鏈。
金絲鏈襯得那人膚色更白,白得在暖光下透著種冷感。
五官美得更甚,也更冷淡。
如果說第一眼是沉迷,那對視後就會清醒:鏡片後的眸子明明溫和,卻又自那溫和裡,拔出幾分極端的清冷疏離。
溫和假象下,是拒人千裡,不容狎近。
但他此刻好像又……在笑?
林南天懵了下。
沒等她細思原因,就聽見不知為何停了音樂的餐廳裡,一個熟悉的、困得發懶的女孩子聲音,清晰從那人身後的紗幔裡傳出來:
“我要是說了這麼多,Josh先生您還不想放棄……”
Josh忍笑:“那就你放棄?”
顧念:“不,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沒說。”
Josh:“什麼事?”
顧念:“其實我有個兒子。”
顧念:“懷胎兩年了。”
顧念:“你能接受他嗎?”
Josh:“?”
“……”
金絲鏈輕晃了下,鏡片上流過一點薄淡的光。
那人側開臉,笑意更顯。
·
顧念被林南天的魔爪殘酷地拎出酒店,並泡了一路的冷凍低氣壓,才回到住處。
兩人從小認識,林南天一直罩著外表比同齡人細弱得多的顧念。
林南天堅信,如果不是高二時家裡突然邁入暴發戶行列並搬去另一個城市,那她肯定會和顧念考上同一所大學。
就更不會有顧念原因不明的退學肄業,以及至今的母胎單身22年。
想起來林南天都氣——
就顧念那小鹿眼細鼻貓咪唇、天生一張清純綠茶美人臉的模樣,但凡她肯開一點點竅,何至於淪落至此?
帶著怒意的林南天拉過椅子,大馬金刀往上一坐,黑臉包公的氣場就出來了。
“給我個理由。”
“……”
顧念覺得自己今天要是不說出個讓林南天滿意的原因,狗頭鍘可能就得拉上來。
她立刻眼神乖順:“我是考慮雙方角度,才那樣說的。”
林南天:“哪個雙方。”
顧念:“一方是Josh,他自己本名都沒說,顯然是完全不想跟我有任何瓜葛,所以我就想,善解人意地給他一個合理借口。”
林南天沉默了會兒:“那另一方呢。”
顧念:“我自己。”
林南天:“?”
顧念掏出手機,日曆打開,伸到林南天麵前:“下周一,也就是後天,我們就得去外地拍攝了。我是真的沒時間談戀愛。”
順著顧念的話,林南天定睛。
顧念手機日曆的備注上,果然記錄著“跟組《有妖》”的字樣。
林南天看完皺眉:“你們不是在家裡寫劇本就行了,尤其那個破掛名權都給那個什麼卓亦萱了,怎麼還要你們跟組?”
顧念:“導演組那邊突然來的要求,我們沒話語權。”
林南天:“劇本才交了多久?第一次見這麼全年無休的……以你的成績做什麼不好,乾嘛要選這麼個破工作?”
顧念謙虛擺手:“我哪有成績。”
林南天:“你還沒有?你當年可是我們市的文科高考狀元,高出錄取線多少分進的大學,然後風風光光——”
顧念:“的退學了。”
林南天:“……”
顧念完全順口,接完才想起這是林南天的雷區。
她立刻補救:“還好我現在做的是我喜歡的工作,雖然錢少事多活累,但是幸福而充實。”
林南天擺出死魚眼來瞪著她。
顧念無辜回視。
林南天:“幸福而充實?”
顧念:“嗯!”
林南天:“那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顧念:“你問。”
林南天:“兩年前火遍全網那首《渡我》,叫盲枝的那個作者,是不是你?”
顧念眼都沒眨:“不是。網上不是說了,是那個筆名叫[青燈下]的美女編劇卓亦萱嗎?”
林南天死死盯著她,眼神凶狠:“你從初中就開始用[盲枝]作為筆名,你當我是金魚腦嗎?”
顧念表情無辜:“巧合。”
林南天:“你敢發毒誓?”
顧念:“那有什麼不敢的。”
林南天:“好,今天你要是說了一句假話,就讓你喜歡的那個叫什麼駱修的小明星這輩子都火不起——”
顧念差點滑跪過去。
她伸手握住林南天的手,語氣誠懇:“彆,禍不及子孫。”
“……”
林南天氣卒。
“顧念,我傍晚給你把快遞寄走了,這是寄件——”
臥室房門推開,進來的江曉晴停住。
她的視線在顧念深情握著林南天的手上擱淺數秒,小心翼翼地問:“我進來的時機,是不是不太對?”
“去。”
顧念玩笑著接過去,放在桌上。
就在要轉回來的那一秒,顧念的身影卻突然停住了。
“曉晴。”
“啊?”
“你確定,你幫我寄走了?”
“對啊,寄件單不是都給你了嗎?”
“可你要是寄走了……”
顧念拿起書桌右邊的手賬本封盒,回身:“這是什麼?”
江曉晴呆了下:“你說的本子,原來是這個盒子嗎?”
顧念僵住:“那你寄走了什麼?”
江曉晴表情無辜地束著手,慢慢指向書桌左邊:“那裡不是放了個,還蠻好看的纏線軟包本……”
顧念回眸——桌角已經空了。
想起她忘記放回抽屜的本子,顧念的表情如遭雷劈。
林南天旁觀全程,等顧念把江曉晴打發走後,她問:“那兒原本放的是什麼?”
顧念氣若遊絲:“我的隨筆。”
“?”
顧念轉回頭。
“全名叫,《盲枝養鵝日常》。”
林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