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助理看向顧念的眼神充滿了深意。如果在他身上插一個讀心器,那大概率會飄過“嗬,又一個見色起意的女人”這種標語。
顧念冤枉。她還不能講。
她隻能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自己落在駱修手裡的“人質”《養鵝日常》,一邊在心裡盤算之後怎麼把它拯救出來,一邊含淚告辭:“角色就先這樣,最晚這周周末我們小組會把台詞戲份補足,到時候劇組見。”
駱修淡淡頷首:“好。”
“那我先走了,駱修先生晚安。”
“……”駱修眉眼一停,然後才抬眸,“好。”
顧念背起包走人,經過小助理身旁時猶豫了下,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靠過去輕聲說:“我知道鎮上有家很不錯的夜宵店。”
小助理:“啊?”
顧念責怪看他:“我鵝…駱修清瘦了好多,你不覺得嗎?”
“有嗎?”
小助理茫然抬頭,隔著個子不高的女孩,對上自家老板的側顏。
男人靠坐在椅子裡,襯衫清挺地掛在他肩上,臂彎修長,十指交扣,他正懶淡無趣地側開臉,望著落地窗外的夜色。
藏在鏡片後,那雙眼角的情緒早已變得冷淡薄涼。
小助理汗顏地轉回來:“啊,這個,我會提醒駱哥注意三餐飲食的。”
顧念心疼地歎氣:“雖然這樣像衣架子,穿什麼衣服都特彆好看,但是太瘦了肯定不行,對身體不好……”
顧念的聲音低了下去,越想越難受。
不行,明天一定要以死忠粉的身份在社交軟件上問一問小助理,她寄給他的那些養生保健品都哪去了,怎麼寶貝鵝子近距離看會這麼清瘦呢。
唉,好想天天請鵝子吃夜宵,把他養的白胖一點……
懷揣著老母親的怨念,顧念離開了駱修的房間。
等她走後,小助理才哭笑不得地去到駱修的椅旁:“駱哥,這個編劇是什麼情況?”
駱修轉回眸。
小助理弓下腰,壓低聲音:“對你這麼噓寒問暖還道晚安的,她不會是想潛規則你吧?”
駱修眼睫一垂,眸裡笑意像碎了的玻璃折起清冷的光:“如果是,她應該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小助理茫然問:“啊?她費什麼周章了?”
駱修還未回答,他擱在一旁圓茶幾上的手機輕震了下。屏幕亮起,信息來自一串沒有備注的號碼。
小助理習慣性地看了一眼:“誰的短信?劇組有事情嗎?”
駱修停頓片刻,拿起手機前隨口道:“顧念的。”
“啊?”
“那個編劇。”
“哦哦,對,她叫顧念。”
“……”
信息有兩條,前後發的:
[走之前有助理在所以不方便說,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彆怕,專心拍戲!我相信你一定會火起來的!]
駱修放開手機,靠在椅子裡停了兩秒,小助理突然聽見男人低低地輕笑了聲。
小助理茫然低頭,想看短信內容——能真正逗笑他家老板的東西,他可真是沒見過。
可惜屏幕已經暗了,小助理沒看清:“她發什麼了?”
“大概算是,”駱修偏開視線,落進窗外夜景裡,“炫耀,或者威脅。”
小助理一驚:“啊?炫耀什麼?”
“拿住了我的把柄。”
“?!”小助理緊張起來,“她要求你做什麼了嗎?我們要不要通知安娜姐?”
“沒有。不要大驚小怪。”
駱修想起什麼,他摘了眼鏡,拿起擦鏡布緩緩拭過細長的銀框鏡腿。
小助理鬆了口氣,隨即怨念道:“您還說她不是呢,這不就是。”
“是什麼。”
“想潛規則你啊,”小助理皺眉,“我看她不但想潛規則你,還很在意用戶體驗。”
“?”
“她走之前還專門跟我說駱哥你太清瘦,讓我給你加餐呢,這不就是怕你身材不好嘛。”
“……”
拿著擦鏡布的修長漂亮的手指一停。
安靜幾秒,一聲涼淡入骨的笑。
“她說的?”
小助理猛點頭:“對啊,她還要給我推薦夜宵店呢。”
“好。”
小助理很懵,“好什麼?”
駱修懶撩起眼,那一秒他眼底假作的溫和尚未消散,又倏忽從中拔出清冷淩厲的鋒芒感。
但也隻在那須臾間。
銀絲眼鏡被他輕扣回,於是溫和笑意也取代重染上微勾的眼角。駱修仰在椅裡,轉望著窗外眼神薄淡。
“挺好玩的。”
“?”
小助理更懵了。
駱修沒有給他解釋:“沒事你就回去休息吧,我要進浴室了。”
小助理回神,指了指男人半濕半乾的碎發:“您剛剛不是洗過了?”
“……”
被卓亦萱撲在牆上的畫麵掠回,駱修眸色一冷,沒說話地淡淡抬眼。
小助理卻領悟錯了:“哦,因為和那個小編劇共處一室的時間太久了是吧?”
經這提醒駱修才記起什麼,看向手腕。區彆於卓亦萱身上濃烈的香水,他想起那種淡淡的、更近洗發露留下的清香。
是離開得太快,所以沒有讓他反感嗎。
小助理還在他耳邊嘟嘟囔囔:“駱哥,不是我說,您這重度潔癖是真得治治了。一進公開場合連口水都不碰,這可太容易得罪人了……雖然我估計治也治不好。”
“可能未必。”
“啊?”
駱修從手腕上挪開視線,起身。正回頭的小助理恰巧看見旁邊被駱修隨手擱下的軟皮本:“哎——小心!”
沒來得及。
本子被駱修碰到,從茶幾上落下,啪的一聲摔到地上。
駱修蹲身,拿起本子,他原本準備直接放到桌上,但剛拿到半空,夾在本子裡的一張卡片掉了出來。
駱修伸手拿起,隨意一掃。
他停住。
[祝寶貝鵝子六一兒童節快樂!天天開心幸福!
媽媽永遠愛你!]
大概為了應景,賀卡上還認真地畫了彩色的愛心煙花。
駱修:……
旁邊的小助理也看見了,噗嗤一聲笑出來:“駱哥您這死忠粉可太絕了,除了清明節,隻要是個節日她就給你寄一堆保健品養生品。”
駱修起身:“這次也有?”
小助理:“對啊,兩大箱子,都在公司呢。知道您不用,太沉了他們就沒往這兒寄——不管怎麼說,兩年啊,這可真是老母親般無微不至的照顧了。”
駱修沒說話,掀開軟包本封殼,準備把賀卡插回去。
卡放回一半,本內最頂上的粗體黑字也已經映入他眼簾——
《盲枝養鵝日常》
往下,一副簡筆畫的他的Q版形象,背後還長了兩隻翅膀。
旁注:寶貝鵝子是天使啊,媽媽會一直愛你、保護你的。麼麼噠。
駱修:…………
他現在,是真的很想見見自己這位野生老母親了。
小助理在旁邊笑得快斷氣,一邊打跌一邊艱難問:“駱哥,哈哈哈哈這、這不會真是您家阿姨故意搞的吧?”
“不會。”
“說不定呢,不然您打電話問問她是不是——”
“她已經死了。”
小助理的笑聲戛然而止。
一兩秒後,他僵著抬頭,對上駱修隨手擱下本子的平靜側影。
說那句話時,男人的神態和語氣沒有一絲變化,溫和如常。小助理卻覺得心裡發涼:“那上次給您打電話的那位是?”
駱修淡笑未變:“是我弟弟的母親。”
小助理:“……”
難怪從他跟在駱修身邊有兩年,過年過節都不見這人歸家,更不見這人身邊有任何親朋好友,就連家裡的電話都隻有那一通。
這是即便身在所謂“家”裡,也是一個人生活了,二十多年嗎……
腦補足夠。
小助理徹底不敢說話了。
駱修拿著手機,走進浴室。
放在隔水的置物台上,修長的手指解開襯衫扣子,一點點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到第三顆時,襯衣內冷白色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而置物台上的手機再次輕震。
駱修神色淡淡,垂眸望去。
還是那串沒備注的號碼。
[晚安啊,駱修先生。]
手指停下。
像不久前他聽見女孩說出那句話時的怔忪一樣。那樣好像發自心底的溫柔語氣的晚安,他是第一次聽到。
【對你這麼噓寒問暖還道晚安的,她不會是想潛規則你吧】
顧念…麼。
駱修將脫下的襯衫扔進衣物簍裡,他停了兩秒,還是拿起手機,點向備注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