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渡我(2 / 2)

沒等到鵝子回答的顧念頓時心疼:“不要緊張不要緊張,你最近幾天的進步已經很、很明顯了!”

“是麼。”

“當然是了,真的,我難道還會騙你嗎?”顧念按住垂死掙紮的良心,“隻要你自己相信自己,那你今晚一定可以表現好的!”

“顧小姐這麼相信我?”

“嗯!”

“為什麼?”

“當然因為你是我的兒——”

話聲戛然而止。

差點上當受騙的老母親警覺,嗖的一下恢複正常。

駱修卻沒放過她:“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因為你是我的兒、兒…”

顧念急中生智:“兒時夢想!”

駱修:“……”

駱修:“?”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再離譜也要自己扛。

顧念強作無辜和駱修對視。

駱修失笑垂眸:“我是你的兒時夢想,那顧小姐今年幾歲?”

顧念淚目:“三、三歲半?”

駱修:“顧小姐的意思是,我是你現在的夢想?”

顧念怔住。

回神之後,她眼睛晶亮,飛快點頭:“沒錯,是這樣!——駱修先生就是我的夢想!永遠都不會變!”

“……”

駱修一僵。

他垂著的睫毛輕顫了下,幾乎本能就要掀起眼簾去看她。但他忍住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這片刻間的情緒變化根本沒有半點遮掩、也遮掩不下。

他不懂怎麼能有這樣的人、不懂她怎麼能輕易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那些語氣裡的真誠,那些眼神裡的情緒,全部不是作假,沒一句謊話。

就好像她真的…深愛著他?

那個對駱修來說過於陌生的詞彙,像顆落進佛廟平了千年的湖裡的石子,撲通一聲就沉了底,卻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湖麵活了,飄下的落葉活了,湖旁的古樹活了,整座塵封的寺廟都慢慢醒過來。

駱修抬眼。

“駱哥!”

突然插入的話聲打斷了一切。

顧念直起身,回頭看到了跑過來的小助理。對方顯然也看見了她,要出口的話猶豫地停在嘴邊。

顧念會意,轉回去對駱修說:“那我就不打擾了——離你的鏡頭還有一段時間,你記得休息,要養精蓄銳才能拍好戲!”

說完,顧念朝小助理點點頭,轉身走了。

等她離開一段距離,小助理才上前,不安地問:“駱哥,她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做什麼。”

“就比如,動手動腳、占便宜之類的事情?”

“……”

駱修早已平複情緒,聞言撩起眼,似含笑望向小助理。

小助理連忙解釋:“我這也是擔心你安危嘛,你沒聽她傍晚那會兒跟那個小場務說要努力嗎,我覺得她肯定會采取行動的。”

駱修落回視線,“說正事。”

“啊?正事?什麼正——哦哦,”小助理一拍腦門,苦惱道,“我正想跟您說這個壞消息呢。您要的書本來都裝上車了,結果今晚車在進山的路上,發動機壞了。”

“所以?”

“就,估計得,明天了……”

駱修抬抬眼,聲音溫和:“那我今晚怎麼辦。”

小助理快被這“溫和”嚇跑了,小心翼翼從包裡往外抬:“我給您帶來了打發時間的東西,這個。”

一隻褐色本子就躺在小助理手裡。駱修也認識它。

《盲枝養鵝日常》。

見駱修不說話,小助理悻悻往回放:“我就試試,您既然不喜歡,那我再去給您找點彆的。《淮南子》估計不好找,《道德經》《南華經》說不定還能淘到兩本。”

“算了。”

“啊?”小助理茫然抬頭。

駱修伸出手,指節修長而分明,他朝小助理懷裡示意了下:“本子,給我吧。”

“哦哦。”小助理連忙抽回,放進駱修掌心。

駱修接過,隨手翻開問:“幾點開始拍攝?”

“我剛剛問過了,到您的鏡頭,估計至少還有兩個小時。”

“到時間叫我。”

“好的!”

“……”

顧念一晚上都在絞儘腦汁,思考如何才能挽救她家寶貝鵝子那可怕演技的問題。

頭腦風暴了半個小時,辦法還真被她想出來了。

“補妝?”化妝師皺眉,“不是已經化好妝了嗎?再說,駱修那臉也不用化多少妝啊。”

顧念:“不是顏值問題,是角色表現力,我想能不能通過妝容體現一下優曇花入魔後的跡象?”

化妝師了然:“你是怕駱修演不出來,就靠妝補出來是吧?”

顧念本能想否認,但最後也隻能含淚點頭:“這也是為了減輕我們的工作量,反複NG的話,補妝也很麻煩您。”

“這倒確實,那你說說你的想法吧。”

“是這樣……”

顧念費儘口舌,終於跟化妝師達成一致。可惜沒能驗收成果,她就又被導演組叫去問話了。

等終於從導演組出來,顧念已經困得嗬欠連天,隻恨不得原地找個角落貓進去睡一覺。但考慮到等下就是寶貝鵝子的“生死之戰”,顧念隻得眼含淚花地朝駱修休息的角落走去。

因為是夜裡拍攝工作,沒鏡頭的演員和輪班的工作人員都去休息了,駱修這裡又是個最偏僻安靜的角落,顧念到時幾乎沒什麼人路過。

小助理也不在。駱修一個人靠在躺椅裡,影子一動不動,似乎是睡過去了。

顧念打到一半的嗬欠連忙被她自己捂住,憋得淚花閃閃的。她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椅子正麵去。

果然,躺椅裡的男人正安靜地闔著眼。細長的睫毛翹起一點微卷的弧度,勾勒出飽滿的眼線,鼻梁高挺,側投下一塊淡淡的陰翳,薄唇上了淡妝,顯得蒼白而病弱,更有種讓人想染紅的衝動念頭。

顧念屏住呼吸。

駱修已經補過新妝,仍是鴉羽似的長發,但從額角裡垂下一綹銀白色,夾雜在烏黑裡,分外捉人。

而他額心正中,勾出一朵盛開的優曇花。不同於佛教慣用的神聖描金,這一朵是血紅色的,在他冷白膚色的襯托下,顯得清冷而妖冶。

顧念另一隻手也捂住嘴巴。

嗚嗚嗚嗚寶貝鵝子也太適合這個妝發了吧,老母親看得心都要化了T^T

鵝子不火,天理難容!

顧念在母愛的海洋裡原地蛙泳了十八圈,才終於恢複理智。

理智回歸的第一秒,她就發現她寶貝鵝子睡過去了,但是沒蓋毯子。

這可不行!

就算是夏天,山區晝夜溫差大,寶貝鵝子著涼了怎麼辦!

顧念跑去後排,從包裡翻出自己帶來的長外套,最快時間趕回來,小心翼翼地給寶貝鵝子披上。

以她一米六的身高,顯然就算外套拖地也蓋不住駱修全身。

在“鵝子好高”和“媽媽不配”的悲喜交加的心境下,顧念小心地給駱修拉下衣角。

而就在顧念起身的那一秒,她恰巧瞥見駱修的右腿旁邊,貼著躺椅內側,放著一隻無比熟悉的……

褐色軟包本。

顧念呆滯數秒。

養!鵝!日!常!

嗚嗚嗚媽媽這就來救你了!!

在緊張得猶如擂鼓的心跳下,顧念站在椅子旁,無聲地扶住扶手,作為支點借力傾身,朝躲在裡側的本子伸出罪惡的手。

她聚精會神。

指尖離本子愈來愈近。

就在即將摸上本子邊沿的最後一厘米時,已經近在咫尺、氣息都變得灼熱的距離下——

“顧小姐。”

“!!??”

顧念受驚,支撐點的左手一滑,右手下意識往下一撐。

啪。

顧念錯過了她的《養鵝》,但沒錯過她的鵝——

她那隻細白的、很小但是很有自己想法的爪,穩準狠地按在了她家寶貝鵝子的大腿上。

為了確定落點,它還下意識多摸了兩下。

顧念:……爪,你這是在犯罪你知道嗎TT

顧念絕望抬頭。

“我可以解……”

對上近在咫尺的臉,顧念一滯。

駱修不知何時笑了。

帶著初醒的嗓音低啞,摘去眼鏡的遮掩後,那雙深褐色的眸子透出一種近墨黑的勾人色澤。

他向前傾身。

夾著一綹異白,烏黑長發從他肩前瀉下,他額心那朵血紅的優曇花也好像活過來了,染得他清冷眉眼,自不可狎近的聖潔佛性裡拔出一絲驚豔的妖冶。

他弱白的薄唇輕碰。

似笑而非,像極了那株入了魔的佛壇優曇花——

“你想…摸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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