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6月15日, 周一。
駱修和宗詩憶的對手戲在傍晚結束,天邊晚霞豔麗,夕陽如血。
耿宏毓喊了收工, 一下午的拍攝到此結束, 工作人員們鬆了口氣地下班。
“駱先生,今天辛苦了。”
工作人員散去大半後,宗詩憶去化妝間卸妝前,專程跑來跟駱修問好。
駱修接過小助理遞來的冰鎮毛巾, 在脖頸下按了按,聞言隨意點頭應了:“宗小姐客氣。”
宗詩憶遲疑著, 小心問:“駱先生, 今晚您有時間嗎,我想請您在鎮上酒店吃晚餐, 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
駱修指節一停,回眸。
在那雙深褐色眸子的注視下,情緒似溫潤又透涼薄,宗詩憶挺了兩秒就有點撐不住, 低頭避開視線。
駱修不在意地轉回去, 用毛巾擦拭手腕:“宗小姐有什麼事情麼。”
宗詩憶張了張口, 眼神遊弋, 露出複雜的欲言又止的神色。
駱修沒回頭,但已了然:“今天我很累了, 宗小姐有什麼不方便彆人聽到的事情,明天再去找我吧。我明天沒有拍攝,一直在房間。”
宗詩憶露出喜色, 立刻點頭:“好的, 謝謝駱先生。”
“……”
宗詩憶身影遠去後, 之前自覺躲到旁邊的朱涵宇湊上來,疑惑地望著宗詩憶的背影:“駱哥,她怎麼突然找你,還一副要告白不方便的架勢?”
駱修一瞥他。
小助理噎了下:“您的眼神傷了我的心。”
駱修:“我怎麼了。”
小助理控訴:“您剛剛那一眼裡滿寫著在看一隻小學雞的嫌棄!”
駱修思索之後,淡淡點頭:“差不多,你的領悟能力有提升。”
小助理:“???”
小助理悲憤地問:“我說的哪有問題嗎?宗詩憶剛剛不就是一副要告白又不好意思在公開場合、所以要單獨約您的反應嗎?”
“你能不能用……”
駱修架上金絲眼鏡,慢條斯理又冷淡地撩起眼,似笑非笑瞥他。
“成年人的腦子思考問題。”
小助理:“……”
果然是被嫌棄了QWQ
小助理不甘心地追問:“那您告訴我唄,她到底是為什麼事情,這麼欲言又止的?”
“找到我這兒,求的無非就是資源或者渠道。”
小助理懵了下:“她又不是您公司的藝人,硬要說的話宗詩憶連定客傳媒的藝人也不是,同門之宜都沒有,怎麼會找您——”
小助理的話自己消音。
他終於想起來了什麼,有點頭疼地問:“果然上次您說得對,圈裡不是慈善場,隻有利益驅使。害,我還以為宗詩憶真是像她的人設那樣單純友善沒心機的呢。”
駱修拎起躺椅上掛著的外套,側身離開前停頓了下。
“她人呢。”
“啊?誰?”
“……”
“??”小助理轉轉腦袋反應了幾秒,才恍然問,“您是說顧念?林副導好像找她有事,在您拍攝中途就把她叫走了。”
“難怪不在。”
“您找她有什麼事嗎?”
駱修停頓了下,沒回答:“我去休息室等她。她回來以後,讓她直接去那邊找我。”
小助理停下手裡動作,狐疑地盯著駱修:“駱哥,您不會是,真的真的對那個小編劇,有什麼……”
“有什麼。”
“就——那種意思啊!”
“哪種意思。”
“!”
駱修從頭到尾沒抬過眼,聲音也冷淡裡透一點散漫的倦。小助理卻被他這不緊不慢的反應逼急了,跳著腳竄到駱修正麵。
“還能哪種意思,當然是類似她對您的非分之想的那種意思!您可千萬不能上了狐狸精的當,她可是有男朋友的,這件事情不管怎麼算,結果都是您虧大了啊!”
駱修終於撩起眼,眸子裡晃著點似淺似深的笑意,他輕聲笑:“我,虧大了?”
“嗯嗯!”小助理拚命點頭。
“怎麼說。”
“您看她當眾還有對您那種態度,肯定就是隻打算發展露水情緣嘛!等拍攝一結束,她絕對吃乾抹淨拍拍屁股就回男朋友身邊了,您身情兩失,什麼都落不著!”
“那我把她變成我的,就不虧了。”
“這倒確實是個……”
小助理戛然停下,驚恐扭頭——
“???”
“駱哥你認真的嗎??”
“……”
駱修慢慢扣合眼鏡盒。
啪嗒一聲輕響後,他抬頭也撩起眼簾,眸子裡笑意溫潤如常。
“開玩笑的。”
“……”
“是她之前有事要和我說,所以你記得告訴她。我去休息室了。”
“…………”
小助理僵在原地,目送著那道背影離去。
直到風把山裡一絲乾熱的暑意吹進拍攝片場內,朱涵宇在這熱騰騰的溫度下打了個激靈,猛回過神。
他低頭搓了搓胳膊上無故冒起來的雞皮疙瘩。
“……日哦,怎麼總感覺要出事了。”
·
《盲枝養鵝日常》
2018年12月2日,星期日,天氣小雪
第一次“愛的圍巾”行動嘗試失敗,我現在嚴重懷疑自己是個手殘。
……
2018年12月21日,星期五,天氣晴
第二次。
又失敗了。
……
汪!!!
……
2019年1月15日,星期二,天氣陰轉多雲
雖然這次成功了。
但是這個賣相……它侮辱了我也侮辱了我鵝子嗚嗚嗚嗚。
我不信!我一定會成功的!
……
2019年2月4日,星期一,天氣晴
今天是除夕夜。自從市裡不讓放煙花後,現在的除夕夜晚上都變得好安靜啊。
給寶貝鵝子準備的新年賀卡,不知道能不能準時送達,希望寶貝鵝子能感受到賀卡裡媽媽深沉的愛。
尤其是那條圍巾!學了三個月,我終於學會了!!嗚嗚嗚我可真是個沒用的媽媽T^T
不過昨天給圍巾收尾的時候被我媽發現了,她以為我交了男朋友。
嗯,就讓這個美麗的誤會保持下去吧。從退學以後,她總是擔心我會自閉抑鬱什麼的,我覺得還好,但是她不放心。
這就是母愛吧,真偉大。
我也要像媽媽愛我一樣,好好愛我的寶貝鵝子!
寶貝鵝子!新年快樂!
那我今年的新年願望,就是寶貝鵝子在未來的一年裡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心想事成!
媽媽永遠愛你!!
……
駱修的指腹慢慢劃過,最後停在這頁紙的底端。
修剪圓潤的指甲前,“永遠”兩個娟秀的黑色小字細細地勾在紙麵上。
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等著看吧——】
透過窗的大片的陽光下,背過身的女孩轉回來,朝他篤信地笑。
【我答應駱修先生的永遠,一個都不會忘。】
駱修眼簾一垂,細密的睫毛掃下去,在眼瞼下拓出淡淡的影。
他從不信任何人,更不信永遠。
在他看來,言語隻是掩飾人心的文字遊戲。真實從不需要通過言語表達,隻有謊言和欺騙才需要。
也隻有愚者,才會被那些包裹著溫柔外殼而在暗裡藏起苟且目的的話術所蒙蔽,就像過路的旅人被路邊的芳香吸引,去觸碰嬌豔的花朵卻忽略了花瓣下黑色的荊棘,最後倒進劇毒的花叢、在虛假的夢裡死去。
這樣的愚人駱修看見過太多,他懶於提醒,更有甚時實在無趣,他還會幫那些帶毒的花多加一把推力。
總歸一“死”,對很多人來說,死在夢裡說不定比死在真實裡更幸運。
駱修隻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也會在一叢花前駐足。
和那些人不同,他明明看到在陽光下藏在花瓣間閃著猙獰寒光的毒刺,但他好像就是無法克製……
他無法克製朝她伸過手去。
駱修無意識地在本子頁側上輕輕拂過,掀起一頁,橫撇過去時,劃過的指腹上擦起灼燙——
噝。
紙頁摩擦起輕響,指腹上傳回的痛覺也拉回了駱修的理智。
他垂眸,翻過手。
食指尖端,一線白痕間正往外滲出殷紅的血跡。
駱修眼神裡半點波瀾不見,他不在意地抬回視線,從桌旁抽出張紙巾。還未壓回時,休息室的門把手被人從外麵突然壓下,推開。
一身薄款米色風衣的女人站在門外。
“駱修,你果然在這兒。”卓亦萱定睛看清,露出愉悅的神情。
“……”
駱修沒說話,垂回眼去。
“我好不容易才在你生日前趕回劇組來了,而且我可是扔下一個頒獎典禮回來的!”
啪嗒啪嗒的高跟鞋聲後,卓亦萱已經走到沙發前,她停在駱修屈起的長腿旁邊,半彎下腰來。
風衣下帶起香風,薄款T恤的領口半寬鬆地垂著,漂亮的鎖骨和事業線若隱若現。
卓亦萱嫵媚地笑:“我知道錯了嘛,之前是我纏你纏得太緊,以後不會了,你想我怎麼做都可以,我一定都聽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