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點看熱鬨的心思好像一兩秒裡全盤暴露,一絲不掛地呈到男人眼皮子底下去了。
是個人都最討厭這樣的眼神。
好像居高臨下的俯視,帶著某種清冷的睥睨,以及讓人在這暑熱盛夏裡背脊生涼的漠然。
林副導一把年紀,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年輕人這樣望著。他本能有些不虞,但很快就想起這個人身後越發重了輪廓的陰影。
那可是個龐然大物啊,至少他……不對,至少這整個劇組所有人加起來,也不敢去惹一惹試試。
把這麼一尊“大佛”請進劇組裡,單往這辦公室內一站,這大夏天也自帶清涼效果。
林副導沒敢再繼續拱火看熱鬨,稍稍正色:“顧編劇沒問題,那駱先生?”
隨著林副導身前的小姑娘也轉身望回來,駱修斂眸,淡淡壓了眼底情緒:“我沒關係。”
“那就好,那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你們回片場準備吧。”
“……”
從辦公室出來,走了一兩米,顧念就帶著糾結的表情快步跑到駱修身旁去。
“駱修先生,你千萬不要誤會。”
駱修回身,褐色眸子溫潤如玉:“誤會什麼?”
顧念認真:“我真的真的,完全沒有一點點嫌棄你的意思。”
駱修點頭:“我知道。”
“……啊?”
顧念還憋了一大段解釋取信的話,沒想到駱修這麼輕飄飄就應了。
她錯愕地抬頭,去找駱修的眼。
可惜不等她看到,那人側身轉回去了,聲音淡淡:“你一向很愛自己的男朋友,不想他誤會……我聽到了。”
顧念心虛點頭:“對,駱修先生你不知道,我男朋友醋性可大了。”
駱修:“可以理解。”
“嗯,駱修先生不會誤會就好。”
話這樣說,但顧念莫名覺得,駱修語氣裡的溫度不知原因地……降了下來。
而且大有越降越低的趨勢。
所以寶貝鵝子到底還是覺得她嫌棄他了嗎?
嗚嗚嗚她真的沒有,鵝子你要相信媽媽,媽媽不是不愛你,但是那樣是不道德的!
是我們不可以啊!
“剛剛進去後,你說有事情急著去做?”
駱修突然的話音叫回顧念的思緒。
顧念醒神,驀地抬眸:“啊對,是有件事,必須得在劇組殺青之前解決掉,不然就來不及了。”
“……”
看著小姑娘一秒從蔫喪進化到蔫凶的模樣,駱修眼底涼意也淡了許多。
知道她這幾天都在劇組私下裡忙什麼,但駱修還是裝作不知地問:“是什麼事情?”
顧念為難了兩秒,坦誠道:“就是之前劇組裡的流言。”
駱修似了然,點頭:“是說,我暗戀你那件事。”
顧念:“……”
顧念淚流滿麵。
鵝子,你怎麼能把這麼驚悚的事情說得這麼雲淡風輕呢。
駱修回過頭,眼神溫潤地朝顧念笑笑:“隻是流言,不管應該也沒什麼關係?”
“那不行!”
“為什麼?”駱修似乎笑得更溫和了,“你是怕,你那位醋性很大的男朋友聽到了,會吃醋嗎?”
“…啊?”話題轉得突然,顧念差點沒接住,“哦對,這隻是一方麵。主要還是駱修先生。”
“嗯?”
顧念決定嚴肅教育一下這個進了圈還這麼單純天真傻白甜的寶貝鵝子,以免日後他因為太過單純天真傻白甜,再被人坑了。
“駱修先生,在我們這個圈裡,流言非常可怕,流言是可以殺人的。尤其是以輿論風向為憑仗的流言,它可以肆無忌憚地歪曲事實,可以扯著正義的大旗做擋箭牌,可以倚仗法不責眾而不計後果、無所畏懼、儘可能釋放發泄他們最大的惡意。”
“它能在你的生活裡無孔不入,能輕易毀了你一切的認知和社會關係。想要保護你的人同樣會成為目標,想要中立判斷的理智者也會被指責而隻能藏匿消失,最後隻剩下鋪天蓋地的惡意。”
“到了那時候……”
顧念慢慢呼出一口氣。
她眼底深處好像藏著某種難言的陰翳,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顧念抬頭:“到了那時候,想毀掉一個人,比打碎一個杯子都輕易。”
駱修眼神微深。
顧念醒回神後,恢複了平常神色,有點不好意思地問:“我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沒有,隻是覺得,”駱修垂了垂眼,“你像是在講自己親身經曆過的事情一樣。”
“……”
顧念身影一僵。
須臾後,她彎下眼笑起來:“怎麼會,我隻是一個小編劇而已,還沒資格經曆那種程度的惡意呢。”
“是麼。”
“嗯,隻是在圈裡多待兩年難免看慣了,多少不顧事實真相的戕害假正義之名。”
“……”
“所以啊,”顧念蔫耷下眼,話題被她木著臉兒拽回來,“這個人傳這種謠言,背後一定有她的目的,而這個目的很可能起源於對駱修先生你的敵意——所以在事態發展得更嚴重之前,我們必須找到根源、肅清問題。”
“那如果不是謠言呢。”
“啊?”
顧念還沉浸在對敵氣氛裡,沒回過神,茫然轉頭。
她對上一雙褐色的、隱有深意的眸子:“如果傳言是真的,那怎麼辦。”
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