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修已然放下手裡雜誌,從沙發前起身。利落的長褲拉起筆直淩厲的褲線,他走到顧念身旁:“你們有話要聊,我在不方便?”
顧念猶豫了下,到底沒忍心“趕”寶貝鵝子出去,她隻得坦誠:“我們要談的事情原本也和駱修先生你有關係,你不用避嫌。”
駱修似意外:“什麼事情?”
顧念回眸,看向梅佳亭。
女人不知何時靠去牆邊,離房間裡的沙發遠遠的,低著頭也沒說話,好像與方才進來時的反客為主和從容大不相同。
顧念沒多想,隻以為她是麵對兩位當事人,做賊心虛。
顧念心裡歎氣,眼角耷下:“她就是最早傳出流言的人。”
駱修問:“什麼流言?”
顧念一噎。
過去幾秒她無奈側了側身,站到駱修和梅佳亭兩點之間,背對著梅佳亭朝駱修做口型。
[就是我們之前談到的那個。]
駱修點頭:“這樣麼。”
“……”
顧念挫敗地望著寶貝鵝子淡然處之的反應——
圈裡怎麼會有寶貝鵝子這樣單純得像朵剔透無暇小白花似的性格?這樣的性格以後在圈裡成了名,真的不會被人欺負死嗎?
老母親越想越憂愁。
寶貝鵝子不爭氣,她隻能自己上了。
顧念轉過身,神色也變得肅穆正經起來:“梅小姐,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進來吧?”
梅佳亭臉色有些難看,揪著手沒說話。
顧念朝她走近去:“由你傳開的那個流言,在劇組裡已經越傳越廣,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做到讓這個消息短短幾天散播開的——”
“我沒有,”梅佳亭急忙抬頭辯解,“我隻是、隻是那天晚上喝多了,沒忍住說出去的,第二天我就後悔了!往回收都來不及,怎麼會去推波助瀾讓它傳開呢!”
“我姑且相信你,畢竟結果已經造成,追溯過程無用。”
“那你找我是?”
“首先,劇組裡很多人都已經知道這是你傳出來的消息。我希望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承認你是因為私人恩怨傳播了不實謠言,肅清道歉。”
“……”
梅佳亭咬了咬嘴唇,有點委屈。
但她又不得不承認,那天她確實是勾引不成被婉拒,又聽見駱修那句曖.昧不明的話,為了泄私憤才把這件事報複性地傳出去。
她隻是真的沒想到,事情會傳得這麼開鬨得這麼大。
如果駱修不是暫時隻在組內小有名氣的新人,而是什麼一二線的當紅小生,那後果……
梅佳亭想想都覺得可怕。
更彆說這樣的身份和隱患,還很可能就在不遠的未來實現。
所以梅佳亭委屈了幾秒就明白,即便是為了她自己,這個流言也得在此刻影響最小的時候肅清。
梅佳亭攥著手指用力點了點頭:“我會的。”
“還有第二件,”顧念眼神冷了點,“我希望你告訴我,這件事背後到底是誰在搗鬼。”
“什麼?”
顧念:“你和我們沒有私人恩怨,也沒有利益衝突,我不認為你有什麼必要這樣不遺餘力地給彼此挖坑——就像你說的,推波助瀾的人不是你,這點我相信。所以我想知道,最初是誰授意你這樣散播謠言的?”
“沒有人授意我……”
梅佳亭僵了下。
在茫然抬頭的這一秒,隔著纖弱的小姑娘的身影,她的視線滑過了顧念的肩膀。然後她看見顧念身後一兩秒外,半靠著門邊牆壁,倦懶垂眸的男人。
似乎察覺了她的目光,男人鏡片後細密的睫毛微微掀起,一雙溫潤卻冷淡的褐色眸子凝住了她。
須臾,那人溫潤一笑。
【說不定,是我先暗戀她的?】
那個冰涼鬆懶的語調仿佛還在耳邊。那時聽得入骨酥麻,此刻卻隻叫梅佳亭通體生寒——
他是故意的!
他明明猜到了、他猜到她會如何做,所以才把那句似是而非的話,在隻剩她一人在他旁邊時,就那樣“不設防”地說給了她聽!
“梅小姐?”
“——!”
梅佳亭驚栗回神,重新定下焦點的眸子裡,顧念正不解地看著她:“你這樣看我乾什麼?”
梅佳亭:“我沒有看你!我——”
梅佳亭聲音戛然而止。
她瞳孔輕輕縮起。在這一秒裡,她想起從她們進來駱修就在這兒等候多時而顧念意外不知的反應,以及他刻意起身裝作離開,走到顧念身後,借一個明知故問就調顧念回身站到兩人中間的選擇。
所以直到此刻,顧念都以為她是在看她,對她身後那個人沒有半點懷疑。
步步為營,絲絲入扣。
梅佳亭慢慢僵著眼神低下頭,在這個燥熱的夏日裡,她慢慢打了個哆嗦。
……
她還以為自己是陰差陽錯成了這場謠言的始作俑者,可原來她還是高估自己。
她不過是那個男人手裡一顆隨取隨用的棋子。
在那場party之前,這個男人應該見都未曾見過她,半晚的糾纏和攀談,他就把她陷進了這個局裡。
而且是沒有選擇的局。
她猜他有一千種方法進退得宜,撇清自己,就算她歇斯底裡,除了毀了她自己不會有任何彆的結局。
梅佳亭不甘心。但她又不敢不甘心。她握緊的手指鬆開,聲音低得無力:“抱歉,顧編劇。”
“嗯?”顧念不解。
梅佳亭:“這件事就是我一個人說的,和彆人沒關係。”
顧念:“?”
梅佳亭緊攥著拳,僵著身影邁開步子,走過顧念身旁:“謠言我會肅清道歉,顧編劇也不用擔心。是我不滿駱先生的拒絕,又恰好見兩位當晚一起出現,所以酒醉後不經大腦編出來這樣的話……沒人要害駱先生。”
話音落時,梅佳亭正停在駱修身旁。
對於她的話和反應,男人全程置身事外,好像真的半點不知道、半點沒乾係。
而直至此刻,他也隻是微微側身,眸子溫潤,笑意溫柔地讓出通路。
溫柔……
溫柔個屁。
這種毒蛇猛獸惡龍魔王級彆的存在,她、還有他們,所有人都是瞎了眼,才真當他良善可欺。
梅佳亭眼神微栗地避開視線,看都沒敢再看那人一樣,她腳下生風地快步走了出去。
“哎——”
顧念回過神,下意識往前追了兩步。
“不用追了。”駱修側回身,視線落到跑過來的女孩身上,眼底那點虛浮涼薄的笑意落到實處。
他微翹起的眼角輕壓下去,“她不是已經道歉,也答應要澄清了?”
顧念遺憾地停住腳,“可我還沒問出罪魁禍首。”
“那個她好像也說了。”
“她說你就信啊,駱修先生你可不能這麼單純,”顧念歎氣,“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就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力保幕後主使……難道是和她關係親密、利害相關的人?”
“不要想那麼多。”
“啊?”
顧念抬頭,還沒來得及看清男人的神色,就感覺頭頂被人輕摸了摸,從身前低下來的聲音啞然卻好聽:“想多了是容易禿頭的,顧念。”
“——?”
顧念懵住。
前一秒還是因為再次被寶貝鵝子摸頭殺的慘痛事實,下一刻就是被那個稱呼給宕機了。
駱修對她直呼其名,在今天之前隻有一次,就是他生日那天在717房間裡,他帶著微涼的語氣打斷她的臆測。
而今天和那時不同,這一聲“顧念”……
溫柔得仿佛刻骨。
沒有任何緣由的,大腦一片空白的,顧念感覺自己的兩頰像是點了火引,飛快地灼燙成一片。
理智也隻來得及慘叫一聲,就被燒成了飛灰。
顧念在一片空白裡茫茫然地想。
對哦。
是從哪一次,哪一刻,哪一天起,他好像再也沒有稱呼過她,“顧小姐”了。
那人的手拿開。
那個聲音低低的,似乎就壓在耳邊,溫柔如舊:“快到拍攝時間了,跟我出去吧?”
“…好。”
像隻被蠱了的提線木偶似的,顧念由駱修牽著,從休息間走出來。
迎麵對上兩張熟悉的麵孔。
那兩人目光落在駱修隔著薄薄襯衣握著顧念手腕的修長手指上,同時頓住。
然後一起表情扭曲。
顧念在燒成灰燼的理智裡恍惚想起來——
這是劇組的大牌化妝師,還有他的助理化妝師。
助理化妝師是神色驚恐。
大牌化妝師則在表情扭曲到一個極致後,怒吼一聲,衝了過來——
“不是說頭可斷、發型妝容不能亂嗎?誰!誰碰她頭發了?!”
“……”
空氣死寂數秒。
顧念陡然回神,立刻掙開駱修的手,她驚慌抬眼,看向駱修。
駱修輕顫了下細長的眼睫。
他側過身,視線掃及空落落的手掌時一點陰翳壓進瞳孔深處,再抬眼,他笑意溫和歉意。
“抱歉,我提前入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