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找我的?”
“嗯!”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邊?我才剛過來不久。”
顧念沒察覺這個問題有點奇怪,她指了指後麵的姻緣解簽殿,笑:“我在那兒聽到有人討論你了,感覺跟你很像,所以就過來看看——果然,真的是你!”
駱修失笑,垂了眼:“原來還有這種方法。”
“啊?”
顧念沒聽清他的話,往前湊了一下。
駱修再一撩眼,就瞧見女孩湊在他麵前泛紅的臉頰,還有那雙烏黑的好像藏著兩潭清澈泉水的眼睛。
駱修眼神輕晃了下,淡淡地笑:“沒什麼。”
“嗯,”顧念毫不懷疑,落回腳去,笑著問,“你今天來做什麼的?”
駱修一頓。
喬西的家事並不適合用作閒聊,但除此之外……
顧念見駱修不說話,她心思轉得飛快,看了看駱修站的地方,又望了一天身後這條路唯一通向的去處。
然後顧念了然地轉回來,笑意盈眼:“我知道了。”
“?”駱修望她。
“你是來求簽的吧?”
駱修:“求簽?”
“不是嗎?後麵隻有求簽殿,”顧念側過身,示意了下人群最熙攘的地方,“事業、健康、財富、姻緣,這些都可以在那邊求簽。”
駱修眼底情緒微動,等顧念再轉回來時,他已如常溫和地笑:“嗯,我是來求簽的。”
顧念好奇:“你想求什麼?這邊的建議是隻求一支。”
駱修眼睫一垂,似笑:“姻緣。”
“……?”
顧念呆懵地和駱修對視了好幾秒,才確定她聽到的真的就是她現在在想的那個“姻緣”。
回過神,顧念心底含淚:果然,寶貝鵝子到年紀了,不想搞事業,總想談戀愛。
媽媽很難過,但媽媽不能說。
難過的老母親強顏歡笑:“我知道姻緣殿是哪個,我帶你過去吧。”
“好啊。”
駱修垂眼,笑意溫和。
顧念剛回過身,口袋裡的手機卻先響了起來。她愣了下,對駱修說:“我先接一下電話。”
“嗯,我沒關係。”
顧念拿出手機,來電顯示是江曉晴,她這才想起什麼,連忙接通。
“顧念你去哪兒啦?我在事業簽這邊的解簽殿怎麼沒找到你?”
顧念心虛:“額,那個,我剛剛遇見駱修了,然後就和他聊了幾句。現在在前殿旁邊的石板路上,很快就能回去。”
江曉晴:“?”
沉默數秒,江曉晴冷笑一聲:“你這個見鵝忘義的女人,你說,你是不是見了駱修就立刻把我扔到天邊去了?”
“沒有,”顧念按下良心,“偶遇,偶遇。”
“哼。”
“我待會兒跟你說,你先回姻緣殿吧。我們還是在石階下麵見。”
“……”
顧念這邊終於暫時安撫下江曉晴,再回到駱修身旁時,正見那人半垂著眼,左手裡拿著手機,屏幕似乎在什麼信息或者通話記錄之類的界麵上。
顧念輕聲問:“你有什麼事情要處理嗎?”
駱修抬眸,眼底情緒褪去,換上溫柔笑意:“沒有,隻是朋友的消息。”
“那我們現在過去?”
“嗯。”
在駱修收回口袋裡的手機,黯下去的界麵上隻有一條來自一串未備注號碼的消息:
[盲枝退學退圈具體真相尚未查明,目前已知兩條重要信息。
其一,盲枝退學前的插足風波,另一位當事人就是您暫簽2年經紀合約的定客傳媒太子爺,鄭昊磊。
其二,當年盲枝因《渡我》成名後,定客傳媒曾放出將簽約她作為職業原創歌手的新聞。但這條消息的真實性無法確定,盲枝在退圈前並無任何經紀約在身。]
鄭、昊、磊。
駱修輕撩起眼,光下的眸子裡熠熠冷淡。
他記憶力極佳,唯獨對人名是個例外。多數他不感興趣的人臉和名字在他的記憶裡停留不過一天就會被自動擦除。
但這個名字他有印象。
上個月在《有妖》劇組,談及顧念作為盲枝和他的初遇時,從他的助理朱涵宇口中聽過一遍。
【……您剛拿到這本子那會兒,不是說裡麵寫著盲枝和您遇見的時間是7月31號嗎?】
【如果是2018年,那7月底那天正巧就是您和定客傳媒簽經紀約的日子啊!】
【駱哥,我可聽安娜姐說了,當初人家定客的太子爺是親自陪您簽約的呢……】
駱修眼底陰沉下去。
當年的定客傳媒公司內,到底發生了什麼——
“駱修?”
“……”
耳邊的話聲突然叫回駱修的神思,他定睛低頭,停在他身前的顧念正茫然地望著他:“你不舒服嗎?你剛剛的臉色好像不太好。”
駱修睫瞼輕闔又睜開,眼底那點情緒頃刻封存,他莞爾輕笑:“沒有,隻是想起一件事情,走神了。”
顧念猶豫了下:“是什麼不好的事嗎?”
“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你剛剛的樣子……”
顧念遲疑地停住。
她不知道轉身那一瞬看到的、讓她下意識叫出名字的陌生的駱修,是不是她的錯覺或者多想。
但在那一刻裡,那雙深褐色的眸子裡是與她熟知的溫柔完全不同,甚至……
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東西。
應該,是錯覺吧?
顧念眨眨眼,把那點憂心遣散,她重抬笑臉:“沒什麼,我剛剛幫你求的簽子已經由小道童送去解簽了,我們在這兒等一下就好!”
駱修眼神微深,“好。”
顧念回頭:“不過曉晴怎麼還沒來,她剛剛應該離這邊不遠——”
顧念話聲未落,一道身影從旁邊直接撲過來:“顧念大大!成了!”
顧念被撲得一懵,退了半步才撐住:“什麼成了?”
江曉晴興奮得臉蛋通紅,從她身上下來就握住她肩膀:“上周談的那個劇本立項,他們說基本上定下了,叫我們小組立刻帶著詳細大綱過去跟他們細聊!”
顧念意外之後,也彎下眼角:“太好了。”
江曉晴:“啊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驚喜?我剛剛從園園那兒得到消息,可是興奮得繞著樹轉了好幾圈呢!”
顧念莞爾。
等江曉晴又拉著她嘰嘰喳喳了幾句,顧念才突然反應過來:“他們是叫我們什麼時候過去?”
“明天上午!但還要準備一些材料嘛,所以園園打電話給我,叫我們趕緊回去呢。”
“這麼急?”顧念下意識回頭看向身後,“可我還要——”
駱修站在她身後幾步外,將全程聽得清楚。
看穿顧念的遲疑,他溫和一笑:“不要因為我耽誤工作。”
顧念猶豫:“可你一個人等解簽會不會太無聊了?”
駱修莞爾:“你把我當小孩麼?”
“……”
顧念被噎了下,心虛讓她沒來得及在第一時間解釋和反駁。
駱修也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他輕一抬手,以絕對身高優勢非常輕易地就摸到了小姑娘的頭頂,甚至還要低下腰去就她的視線。
顧念被這再次的摸頭殺摸得呆住,茫然望著麵前那張清雋的臉。
駱修啞然笑著:“不要總是在擔心我,要更關心自己才可以,好麼。”
“…好。”
顧念臉頰熱起來了。
駱修適可而止,收回手站直腰身,他垂眼笑望著她:“那麼,改天見?”
“改、改天見。”
“……”
女孩的背影走下石階,然後沒入人群。她一步步在他的視野裡走遠,直到繞進前殿的青石板路,徹底消失不見。
駱修從頭到尾都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溫和無害的笑意在他眼底淡了,散開。明明朝著光,那雙眸子裡卻是像墨一樣,沁不開的幽暗。
不知道過去多久,一道穿著道士袍的身影停在他旁邊。
年輕道士懶洋洋的,像笑又像奚落:“我們道觀是正經戒情戒欲的清靜地,可擺不下您這麼大一塊望妻石。”
“…清靜地?”
駱修淡淡撩回眼,笑意清冷寡淡:“求姻緣的戒情戒欲?”
“咳,這叫與時俱進。”
“……”
駱修輕勾了下嘴角,沒說話。
“說起姻緣,”安亦想起什麼,從他的道袍裡撚出一條紙卷來,“你的姻緣簽解完了,喏。”
駱修垂眼瞥去,側顏冷淡。
以安亦對他的熟知,下句話多半就是——
“扔了吧。”
駱修冷淡地收回視線。
安亦差點氣笑了:“就你這德行,當初還想進我們道觀?不怕進來第一天就被天尊或者哪位開了眼的祖師爺叫下雷來劈了你啊?”
駱修唇角淡淡勾著,似笑似嘲:“我信我自己的道,不夠麼。”
安亦:“……”
安亦往旁邊挪了兩大步。
駱修側眸望他。
安亦微笑:“彆看我,沒彆的意思,就是怕你站殿前說這話,被雷劈死的時候再連累著我。”
駱修失笑,回眸,聲音近溫柔:“那你讓它來,我就站這裡,不會躲。”
安亦:“…………”
這禍害到底是怎麼做到把無法無天和溫柔無害這兩個極端捏到一起的?
安亦苦思許久,放棄:“你也彆退圈了,就當你的演員吧,這個職業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沒你以後我就不看奧斯卡頒獎典禮了。”
駱修似乎沒聽見,已經準備下石階了。
“哎,這姻緣簽,你真不看了啊?”
駱修:“沒興趣。”
“看一眼唄,挺有意思的。”
駱修:“不看。”
“你可想清楚了,人家顧小姐為了給你求個簽,又送來解簽,來回折騰好一會兒。”
“——”
往石階下走的身影一停。
安亦隻是試試,也沒想到自己這話居然這麼奏效,他怔然看著駱修轉身回來,走到他麵前,然後拿走了那張解簽。
駱修將紙卷打開。
安亦這才回過神,牙疼似的表情:“知道你被勾了魂兒,沒想到是三魂七魄一樣沒剩啊?”
駱修沒搭理他,一眼掃完解簽。
安亦瞥下去:“你這簽運不行,但又確實切中要害。”
駱修望著紙條。
【下簽:克己,自省,不可冒進。如此或得一時親近。】
安亦走下去一級,問:“簽子都勸你克製了。”
駱修合上紙條,淡淡一嗤:“然後得她一時親近?”
“……”
聽出異樣,安亦抬眸望去。
卻隻見那人轉身,眸子幽暗,漠然輕哂——
“可我貪得無厭,對她蓄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