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一默。
負責人的目光微閃,轉頭看向長桌最尾:“顧老師?”
坐在那兒一整晚沒什麼動靜的女孩仰起頭,及肩的中長發被海風吹得柔軟輕蕩,隻可惜那張漂亮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聲音也輕得發懶。
顧念放下胳膊,“在島上的活動範圍也受限嗎?”
“全島無網絡信號,所以島上任何範圍內幾位老師都可以活動。”
“好的。”
“老師們還有彆的問題嗎?”
“……”
在卓亦萱不甘心也隻能強忍住的目光下,負責人坦然宣布規則宣讀結束,進入自由交流時間。
確定今晚無其他活動安排後,除了顧念以外的三位編劇全“跑”了。
顧念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見露台上隻剩下演員組的四人,有點懵然地走過去。
駱修靠在椅子裡一動未動,聽見腳步聲才回頭。
顧念茫然停下,指了指斜對麵三張空椅子:“他們……人呢?”
“大概回去補習了。”
“補習?”
“嗯,節目組明天一早收管電腦、手機等物品。”
顧念恍然,靠到長桌邊上:“那他們是回去複習電腦裡的角色和劇情素材了。”
駱修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莞爾垂眼:“你不去嗎?他們可是爭分奪秒離開的。”
顧念把被海風吹到耳邊的發撥開,彎翹著眼角笑了下:“我不,我可是天賦流選手。”
駱修認真點頭。
顧念失笑:“你真的信了啊?”
“嗯。”
“你這也太好騙了吧哈哈。”
“可就算你自己不說,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
顧念一怔,低下烏黑的瞳子望他,深裡帶著一點不確定的求證:“為什麼?”
駱修沒說話。
顧念猶豫:“你是不是知道我就是……”
“顧編劇?”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
顧念一頓,隻得無奈地回過頭。站在駱修椅子斜後方的是演員組另一位男嘉賓,亞麻色卷發,穿著很嘻哈風格的寬闊衣褲,笑起來還露出兩顆小虎牙,少年感十足。
顧念知道他,俞鬆,20歲出道就一炮而紅,今年才23,但在圈裡的咖位比宗詩憶還要高出半線,已經算是一線裡流量排名前幾的年輕演員了。
《金編》節目組能這麼不動聲色就邀請到他成為常駐嘉賓,完全足夠證明這檔節目的背景實力可怕。
對方主動過來打招呼,顧念怎麼也不好不理,她隻能從桌前直起身,朝對方點頭:“你好。”
俞鬆伸出手,笑意使嘴角的小虎牙更明顯了:“我是俞鬆。”
顧念遲疑了下,還是抬起垂在身側的手,向著朝自己伸過來的男人的手:“俞先——”
還差一線,被截了胡。
顧念眼神身影一晃,駱修已自椅中起身,先她一步握住俞鬆的手,背側過身也攔住了她的視線。
“你好,”背對著她的那人聲音溫柔,“我是駱修。”
一聲極低的輕嘶傳進耳中,顧念茫然地望著駱修一動沒動地停下的背影,她剛要繞過去,又模糊地聽見了句“真小氣”什麼的。
顧念:“…………?”
顧念正疑惑,駱修側身讓開她麵前的空間,俞鬆莫名有點齜牙咧嘴的神色,不過在對上她的視線後立刻就調回燦爛的笑。
顧念猶豫了下,還是看向駱修:“你們,認識嗎?”
俞鬆露小虎牙笑,駱修神色淡淡,兩人同時開口——
俞鬆:“認識。”
駱修:“不認識。”
沉默數秒。
俞鬆表情受傷地回頭:“?”
在顧念的注視下,駱修淡然改口:“算不上認識,隻是在BH傳媒簽節目合同時有過一麵之緣。”
顧念恍然點頭——
她正奇怪,寶貝鵝子雖然長得特彆帥,但畢竟實打實的180線,按道理不會和俞鬆這種一線流量有任何交集才對。
原來是一起去BH傳媒簽合同時遇見的啊。
顧念自己替駱修圓了邏輯,完全沒注意到俞鬆一邊揉著自己被方才帶著微微警告的意思攥紅了的手,一邊一副含淚控訴地瞪著駱修。
駱修隻當沒看見。
等顧念回過神,俞鬆已經自覺恢複常態,笑意盎然地問她:“顧編劇不回去準備明天的劇本嗎?”
顧念仰了仰臉,誠實道:“一個關鍵詞都不知道,也沒什麼好準備的。”
俞鬆:“另外三位編劇已經回去準備了?”
顧念:“他們是專業流。”
俞鬆:“那顧編劇是?”
顧念木著臉:“天馬行空流。”
俞鬆:“…噗。”
俞鬆的笑聲很快惹來長桌儘頭的另外兩位女士的注意,她們似乎說了句什麼,便前後起身,朝這邊過來了。
顧念餘光掃見,頭疼地想往長桌下鑽。
可惜不行。
過來的兩位女演員,其中一位自然就是顧念有點小記仇的宗詩憶,另一位比較特殊——
溫初,國內一線影視獎裡最年輕的影後,今年26,童星出道,演技實力堪比一些老戲骨,但平日裡非常低調,不營銷不炒作,口碑極佳。
這次更應該是她第一次參加綜藝節目。
顧念再次在心底感慨了一下《金編》節目組背後的BH傳媒的背景人脈縱深程度的可怕。
然後她主動朝兩人打了招呼:“溫小姐,宗小姐。”
——
拋開溫初的影後身份不談,人家三五歲童星出道的時候顧念還在吃奶呢,後輩得不能再後輩了。
宗詩憶立刻溫和回了問好,溫初則隻是冷淡地點了點頭。
顧念毫不意外。
和23歲的俞鬆總被大家玩笑“永遠18”的顯年紀小不同,溫初隻有26,但在個彆同齡的演藝後輩的眼裡,威嚴程度卻堪比62的老前輩。
倒不是因為她麵相老,隻是她素來冷淡,不愛言談,出了戲後總是氣場斐然,冷冰冰得像隨時過來長刀一揮就要取你項上狗頭的女將軍。
所以溫初異常低調的粉絲群體裡,最大占額的還是整天喊著“姐姐好A”“姐姐娶我”的女孩子們。
顧念相信,絕對沒有一個年輕人能夠在她的禦姐氣場前不正經得起——
“哇,姐姐好酷,能給我簽個名嗎姐姐?”
“……?”
顧念望著那個呲著小虎牙朝溫初笑得燦爛的少年,默默把自己前一句心裡話拽了回去。
她錯了。
世上永遠不缺真的勇士。
·
顧念不太喜歡絕大多數的社交場合,互相揣摩和你來我往會讓她覺得疲憊。今晚或許因為有駱修在,她還算享受些。
但這點愉悅沒堅持過9點。
海風愈涼,耳邊的“姐姐”叫得還歡。顧念偷偷打了個嗬欠,正在調動著還沒睡過去的腦細胞思考該怎麼找理由退場時,她聽見自己身旁的椅子在露台的地板上拉開。
“抱歉,時間不早了,我準備回去休息了。”
顧念立刻抬眸。
不等她求救的目光落上去,已經聽見那個聲音溫柔笑問:“顧小姐要和我一起回去嗎?”
“……”
親近好久,這句“顧小姐”把顧念叫得怔了下。
儘管知道駱修是在避嫌的用意,但顧念心頭還是劃過一絲莫名的失落。她沒來得及細想這絲情緒,便忙起身:“好的,我剛好有點困了。”
和另外三位作彆,顧念與駱修一前一後出了山頂露台,沿著石階朝矮山下的海邊木屋走去。
夜色靜寂,顧念出著神,一路無話就回到他們的住處。
等踩上木質的廊梯,顧念才驀地回神,看向身後。
落了她一兩步,那人眉眼溫柔地望著她背影。顧念被那眼神撥得心底湖麵蕩開一兩圈漣漪,越來越大地擴開去。
她莫名有點慌,拿笑藏了:“駱修你怎麼一路都沒說話?”
“看你累了,”駱修輕淡地笑,“不想打擾你。”
“唔,其實還好。”顧念退著往後走,低頭的時候看見自己的影兒被駱修的跟著,亦步亦趨。
她又呆了下神。
再回過神時,顧念已經拐過廊外拐角,站在自己那個房間的門外了。
她猶豫著打開房門:“那,明天見?”
駱修輕笑,問:“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了?”
顧念停住。
當然有。
但是……
看穿女孩的為難,駱修無聲笑歎。
他低了眼,上前一步,卻恰遇上身前女孩靠著門轉身仰頭:“明天的比賽——”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過近的距離下消弭一空。
顧念僵住。
不等她陷入漿糊狀態的大腦做出什麼反應,深深烙在她的視線裡,男人輕抬手臂撐住房門旁的牆棱,他微微俯身。
像是要來就她的身高,他清瘦的身影壓低了屋簷下陸離的燈光,還有山野遠處輕湧的海浪。
在顧念怔驚的最近處,他停下了。
駱修深深望著她,然後垂眼,似笑:“這樣說可能有點破壞規則,但我還是克製不了私心。”
“私…心?”
“嗯。”
“?”
“明天的配對競賽……”
駱修終於還是撩起眼,那雙褐色的眸子在背逆的光下,變得像墨一樣,深不見底。
他俯到她耳邊,像親密低語,一個隊友間互通的小秘密——
“你想要我嗎,顧念?”
“……!”
顧念驀地僵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