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
“顧念——”
“再等我一下,”女孩慢慢彎下眼角,輕笑著說,“我就去見你。”
“——!”
A組彙合點。
駱修緊皺著眉從高凳上下來,轉身就往門外走。
旁觀全程的戚寒到底不能再裝沒看見了,冒死衝上去攔住:“您真不能去——顧念的懲罰還在您身上綁著呢!”
“……”
駱修冷冰冰地抬眼。
與此同時。
青時廣場中心。
顧念站在話筒前,僵著手指抬起來,慢慢扶上去。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摸過話筒了,就像兩年前,她就已經發誓離這個肮臟的令人作嘔的圈子越遠越好,發誓絕對不要再站到任何一個鏡頭前。
那些曝光、那些關注,還有藏在那些口舌之下的可怕惡意,即便是在不知任何實情的狀況下,它們也能輕易把一個人的人生撕得粉碎。
所以她棄兵卸甲,又躲又逃,裝成一個聾子瞎子對所有和盲枝相關的事情不管不問。
直到遇見了駱修,遇見了江曉晴和秦園園。
她找回來了繼續下去的目標和勇氣,也看到了在她以為全是汙黑全是噬人的惡意下,有人那麼堅定地、把她當成夢想甚至是希望一樣的熱忱善意。
她逃跑過太多回了。
這一次,她不想再逃。
顧念慢慢握緊話筒,聽著那個仿佛已經刻進骨血裡的無比熟悉的前奏響起,她闔了闔眼,隨低音輕哼。
“昔年金堂高廟裡
殿前細雨
優曇花又表一枝
團簇青衣下菩提
往日如夢
隨風起……”
【臥槽,好聽】
【啊啊啊啊顧編劇是十項全能嗎?能唱歌能編劇還能演戲??】
【講道理,這是我這兩年聽過的最好聽的翻唱,卓亦萱太不配了,要開盲枝2.0的名號也該顧念上啊】
【emmm隻有我一個人覺得不太對嗎】
【?唱成這樣了還想怎樣??】
【不是你一個人,她一張口就】
【彆嚇我,不可能,我做夢做兩年了,回回不用唱一半就清醒了】
【???你們在說什麼】
《金編》導演組。
原本七手八腳地忙著善後工作的人一個接一個停下來,陸續將遲疑不定的目光交彙。
“導演,這聽起來怎麼……”
“噓!”
青時廣場中心,原本隻是紛紛回頭的路人裡,有不少人逐漸露出驚異或驚豔的神情,拉起的彩旗紅線外越來越多的路人開始聚集,低聲輕議。
場中的女孩闔著眼,握著話筒沒有看任何一個人,隨著心裡那個響過無數午夜的歌聲唱進高.潮裡。
“……
你既成佛,何不渡我?
紅塵如夢,愛恨皆負,千年不過一場蹉跎。
……”
【我靠我靠我靠這個轉音!!不可能是彆人!!一模一樣!!就是盲枝無疑!!】
【啊啊啊啊啊啊啊!!!】
【盲枝】
【盲枝】
【真的是盲枝太太的聲音!!】
【我聽過無數個版本的《渡我》,沒人能把《渡我》再像盲枝一樣唱得我全身雞皮疙瘩持續3分45秒不停】
【她一開口就是!】
【完完全全,每一個音都對得上啊!!】
【啊啊啊我已經在從隔壁街飛奔向青時廣場了!】
【我就差兩百米!!!】
【……】
徹底瘋了的不隻是彈幕,更有逐漸從沉浸模式裡一點點驚栗回神的路人。那根拉起來的彩旗紅線逐漸開始被一隻隻手攥上,顫動。
節目組派過來跟在顧念身邊的人全員緊張得發栗,一邊防止場中騷亂一邊震驚地回頭看那個站在話筒後的女孩。
樂聲消止。
最後一聲清唱。
“……
青燈下,古佛說
終是一場空了。
空了。”
尾聲落地。
彩旗線外無數個駐足的路人,卻是一片死寂。
顧念睜眼。
對上一雙雙驚震的眼睛。
死寂隻延續了幾秒,安靜被驟然撕裂——
“是盲枝!!!”
轟——
彩旗紅線崩斷,嘈雜鋪天蓋地而來。
工作人員腦殼炸了,全員拉起手往後縮著圍在顧念身旁,跟組負責人抱著手機跳腳地對著對麵不知道哪個導演組的領導奓毛:“安保!調安保!!”
“……”
顧念表情空白地站在眾人中間。
那些嘈雜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她隻感覺到這一刻,有什麼沉重的、已經壓了她整整兩年的東西,從她身上慢慢脫開,一點點卸了下來。
她想起兩年前。
定客傳媒頂樓天台,夕陽如血,風聲烈烈。
數十層高樓下,車馬如流,人如螻蟻,天空搖搖欲墜。
她向前跨出。
距離夕陽血色似的餘暉一步之遙。
驀地,一隻手拉住了她。
那一秒顧念回眸,看見了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眼。
他說……
“顧念!!”
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突然撕開回憶,把她拽了出來。
顧念驀地睜眼,瞳孔顫栗。
那個無比熟悉的、她已經在夢裡描摹過無數遍的眉眼,就這樣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顧念輕輕張口,尾音發抖。
“駱修。”
駱修……
駱修。
“找到你了。”
他那雙褐色的眸子裡如釋重負,慢慢淹沒進最溫柔的笑意裡。
那人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頂鴨舌帽被他扣到她頭頂,帽簷壓下去,蓋住她通紅的眼。
他把她護在懷裡,聲音低沉而令人心安。
“我帶你走。”
最後一道工作人員拉起的方向被衝破。
人群淹沒。
顧念握著駱修的手,十指緊扣。
他帶她逃離。
而她一眼不眨地望著他的背影。
顧念想起那個下午。
她對副導演說的。
【……】
【真正的溫柔是世間寶藏。】
【是你從萬米高空墜落即將摔得粉身碎骨前,唯一接住你的柔軟的網。】
她唯一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