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須臾,男人慢慢從沙發上撐起身,黑發垂下來,半遮了他眉眼,那雙沒了眼鏡遮掩的褐色眸子,在焦點微散之後透著無害得甚至有點可憐的茫然。
還、還讓人想欺負。
顧念臉紅起來,努力自欺欺人地挺直了腰背,才覺得那點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沒那麼容易被看穿了。
她故意板起語氣:“你的眼鏡在我這兒,你現在又夠不到我,怎麼辦?”
駱修十分配合,一動未動地坐在沙發上,聞言他也隻安靜地垂下眼,似溫和而無害:“我聽你的,念念。”
顧念心虛得鼻尖微癢,她紅著臉轉了轉:“不是我欺負你,隻是對你以前總給我挖坑的懲罰。”
“嗯,”駱修聲音裡浸著微微低啞的笑,輕聲應,“是我不對。”
“……”
顧念既有扳回一城的快樂,又有點顧忌的不安:
自從惡龍露出真麵目以後,她可沒記得他什麼時候這麼乖巧好欺負過。
猶豫幾秒,顧念抬回手,看了看被自己拿在手裡的金絲眼鏡。
看完以後顧念放心地垂回手——
反正摘掉眼鏡的駱修在一定距離下什麼都看不清楚,跟惡龍被拔了爪牙沒區彆,想作惡也不行了。
自己給自己喂了定心丸,顧念轉著壞念頭,笑著仰臉:“我想好了,那我們就玩捉迷藏吧。”
駱修一頓,“在彆墅裡?”
“嗯。”
“我來找你嗎?”
“那當然不是,”顧念忍住小得意,“我這麼大一個活人,就算你沒戴眼鏡,找起來也太容易了。”
“那找什麼?”
“就——這個吧。”
顧念晃了晃自己手裡的戰利品:金絲眼鏡。
默然幾秒,沙發上的駱修似乎無奈地低了眼,“好。”
“……”
顧念正猶豫著自己是不是有點太欺負人了的時候,就聽沙發上的那人開口:“不過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
“在某個地方藏好以後,它就不能再變地方了。”
顧念想了想,點頭:“可以,我藏限時三分鐘,你找限時一小時。”
駱修點頭。
好不容易有欺負惡龍的機會了,顧念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那現在開始?”
“等等。”
都準備上樓了的顧念停住,茫然回頭:“還有什麼問題嗎?”
沙發上的男人慢條斯理地理過之前被她弄得褶皺的襯衫,眼角垂彎,聲音溫柔:“既然是遊戲,那贏了的人應該有獎勵?”
顧念:“嗯?”
“一個小時內,找到了算我贏,沒找到算你贏。”
顧念點了點頭:“這沒問題,你要什麼獎勵?”
“如果你贏了,”駱修溫和一笑,“我任你處置。”
顧念完全沒有高興的意思,第一反應是心虛退後:“……那如果是你贏了呢。”
駱修莞爾:“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嗎?”
“怎麼會!”
激將法永遠屢試不爽。
顧念說完以後心虛補充:“我就問問。”
駱修點頭,“反之亦然。”
顧念哽住。
沒等她考慮好,沙發上的男人垂著眼,聲線輕和:“怕了?”
“我…我才不怕呢。又不是我看不清。”顧念低頭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快速跑向樓梯,“計時開始,五分鐘後你就可以來找了!”
“好,”駱修低聲囑咐,“慢點跑。”
“——”
半小時後。
顧念歪著頭坐在彆墅閣樓的豆豆袋上。
閣樓天花板被她遙控打開了,隻剩下遮風避寒的玻璃天窗。今天晚上沒有雲,月光也不算太亮,星子細碎地綴在夜空裡,是個看星星的好時機。
可惜……
顧念回頭看了看身後,空蕩蕩的樓梯,被拔了爪牙的惡龍應該還在樓下找他的眼鏡呢。
按剛才她偷偷下去觀察的進度,現在或許快要找到三樓了?
顧念低了低頭,揣在身側的手抬起來,被她刻意收在眼鏡盒裡的金絲眼鏡,正安安分分躺在她身旁。
——遊戲規則說藏好以後就不能變位置,卻沒說不能動。
藏的位置就在她手裡,跟著她走可不算動。
顧念彎了彎嘴角。
又等了一會兒,她已經忍不住撐起腿,無聊地撐著臉頰靠在膝蓋上。顧念仰頭看著夜空,慢吞吞地打了個嗬欠。
早知道應該說限時半個小時的,這麼漂亮的星星晚上卻隻有她一個人看,那不是太可惜……
“啪嗒。”
“——!”
身後樓梯上突然響起的腳步聲,惹得顧念驀地一驚,繃直了腰。
幾秒後她回過頭,呆滯地看著樓梯口扶著樓梯扶手,慢慢走上來的男人:“你,找到眼鏡了?”
“沒有。”那人垂著眼,似乎有點失落。“找不到。”
顧念長鬆了口氣。
趁著閣樓沒開燈的昏暗,顧念小心翼翼地把眼鏡盒往駱修的視線盲區撥了撥,“嗯,那你怎麼就上來了?還沒到時間呢。”
“找不到,想放棄了。”
駱修聲音低低的,走近。
看那人在昏暗裡似乎難以確定路線而慢慢行走的樣子,顧念都有點心疼了。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去扶他,回神時發現那人已經來到她麵前了。
顧念小心地背著手拿起身後的眼鏡盒,慢慢起身:“那你要先找閣樓這一層嗎,我不耽誤你,先去三樓——嗚!”
猝不及防。
顧念被撲倒在豆豆袋上。
震驚之後顧念回神,茫然地看著已經從她手裡拿走眼鏡盒的駱修,那人撐在她上方,原本的無害和低落早就褪得一乾二淨了。
近在咫尺的眸子裡隻有一點克製的笑,“…找到了。”他聲音低啞。
顧念慌神想跑:“你你你怎麼知道在我這兒?”
顧念剛撐起身的手腕被握住了,駱修輕輕一拉,把它扣到她身旁。禁錮的力道十分溫柔,和他俯身下來輕吻她唇角的笑一樣——
“你猜。”
顧念此刻已經了然而絕望。
明明是細微又偷偷的動作,卻還是被他第一秒裡就察覺,那答案就隻有一個了——
“你根本不近視!”
駱修略微抬身,難以自禁地啞聲笑著:“我沒有刻意隱瞞過,我以為你知道。”
“你平常總戴著啊,而且我又不知道近視是什麼感覺,”顧念欲哭無淚,“我要是知道就不會玩這種自己給自己挖坑的遊戲了。”
駱修笑裡不掩愉悅:“嗯,我知道。”
“……不知者不罪,懲罰是不是就算了?”
那人聲音溫柔:“不行。願賭服輸。”
顧念流淚。
某一秒裡,落下來的吻變得細碎。
顧念被駱修錮在身側的手虛握了下,她有些赧然地偏了偏臉,看見他的背後她的上空,那些漂亮的星子在夜空裡眨著眼睛,就好像在偷窺這一場懲罰。
顧念被自己的想象迫害得紅透了臉,她用力閉了閉眼,聲音顫得厲害:“我——”
“可以嗎,”那人停在她頸旁,像是用聲音輕輕扣動了她的頸動脈,於是他的呼吸融進她的心跳,仿佛要帶她進黑夜與曠野的夢裡,他聲音低啞地重複,“可以嗎,念念。”
顧念眼前的星空變得模糊,月盤和星子綴在她視野裡,光暈一樣包裹住她。
她咬緊了唇,輕聲微顫。
“好。”
“……”
那晚月色很美,美得像夜穹下山巒起伏間駿馬馳野,像羊脂玉上溫柔繾綣的時光瑩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