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一年
入夜,在外逛了一天的蘇公公沒有得到期盼的休息,而是被四阿哥勒令守夜。
蘇公公嘟嘟囔囔地伺候四阿哥洗漱完,自己坐在了腳榻上,把帽子一摘,結果把四阿哥嚇了一跳,“你怎麼搞得?額頭腫了這麼一大塊兒!”
蘇偉輕輕揉揉大腦門,“奴才不小心撞了一下,剛才沒腫那麼大的。”
四阿哥眯起眼睛,盯著蘇偉,蘇偉扁了扁嘴,轉身一頭□□褥子裡,悶悶地道,“真的是撞的,就是撞的。”
四阿哥看了看他,沒有再追究,仰麵躺到床上,伸手拍拍褥子裡拱起的包,“上床來睡。”
“不,”蘇偉往後撤了撤。
四阿哥歎了口氣,推了他一把,“那去榻子上睡,你在這兒坐著,爺睡不著。”
蘇偉又悶了一會兒,慢慢撤出腦袋,回頭往榻子上去了,把炕桌搬到地下,人躺了上去,四阿哥剛想說話,那人又下了榻子,兀自到箱子裡捧出一套被褥。
四阿哥暗暗翻了個白眼,“讓茶房給你煮兩個雞蛋滾一滾,要不明天會更腫的。”
“哦,”蘇偉答應了一聲。
午夜,累極的蘇偉卻沒能入睡,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房頂。
今天,他甩開張保後,沒有再四處亂逛,而是獨自去了廣安寺,學著虔誠信徒的樣子,三跪九叩的進了廟門,給每一位菩薩都上了香。
其實,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蘇偉都沒有什麼宗教信仰。即便他已經死過一次,甚至活生生的穿到了清朝。在他的心裡,有所求就必然要有所付出,求神拜佛最多隻能得個心理安慰,沒有絲毫用處。
但是,彼時彼刻,他卻沒有任何其他想法。隻是虔誠的,跪在每一座佛像前,祈求寬恕,祈求保佑……
九月在一片迷茫的昏暗中過去,蘇偉在秋末的陽光中抻個舒服的懶腰,有種大病初愈的感覺。
“蘇公公好,”一個蠻熟悉的小身影低著頭給他行個禮,轉身就要走。
“哎,”蘇偉上前一步,“詩玥小朋友,我怎麼招惹你了,最近見到我愛理不理的。”
詩玥垂著腦袋,“蘇公公沒有招惹我,是我……是我的錯。”
蘇偉歪歪頭,“你的錯?你犯什麼錯了?”
“我……我明明知道,福晉要問你話,卻沒跟你說,不夠義氣……福晉是我的主子,我卻想攔你,不夠忠心……不忠不義,我不是個好人。”
蘇偉愣了一下,笑開了花,隨即又繃緊臉,上前一步拿過詩玥手中的籃子,裡麵是兩個大白梨,“給主子的?”
“不是,自己吃的,”詩玥還是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聽起來沮喪極了。
蘇偉從裡麵拿了一個,又把籃子放回詩玥手上,“呐,這就算是你的道歉禮物了,我原諒你啦。”
詩玥抬起頭,看蘇偉笑眯眯地咬了一口大白梨,頓時高興起來,“謝謝您,蘇公公。”
蘇偉嘿嘿一樂……
頒金節前,正三所中庭突然傳來消息,李格格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四阿哥由射獵場回來,去了李格格的屋子。
福晉特地請了太醫來看,太醫說主要是傷寒體虛、思緒不寧。人連續幾天食不下咽,瘦的幾乎脫了形。
四阿哥進到屋裡時,李格格讓人搬來屏風擋住兩人。
“這是做什麼?”四阿哥皺皺眉。
李氏的聲音虛弱無力,“妾身身染病氣,怕過給您。您能來看看,妾身已是受寵若驚了,阿哥這就回去。”
四阿哥斂眉思索了一下,揮退了屋內的奴才,坐在屏風外揚聲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李氏的聲音停了停,再開口時已了嗚咽聲,“是,爺聰明睿智,既處置了吳全,肯定也知道妾身的事兒了。妾身不敢瞞您,也不想瞞您。”
四阿哥點點頭,“那……你怎麼想?”
“我,”李氏微微抽啼,“妾身想了很久,可我膽子小,一直下不了決心……可能還是得麻煩爺。我隻求爺放喜兒一命,驅她出宮就好,她呆呆笨笨的,什麼都不懂。”
四阿哥一愣,起身繞過屏風,隻見李氏坐在床邊,身形瘦削,臉色慘白,手中拿著一尺白布,“你?”
李氏見四阿哥進來了,慌張地把白布塞到被子裡。
“你這是何苦?”四阿哥輕輕一聲。
李氏低下頭,“妾身出身卑微,不懂大道理,但知道這事兒的嚴重性,不想給爺添麻煩。可我……都沒能給爺生個孩子,舍不得也沒膽子……”
四阿哥坐到了床邊,輕輕摟過李氏,“你放心,有爺在,沒人會逼你。你好好的養著身子,咱們該怎麼……還怎麼……”
李氏微微抬頭,眼中還含著淚,“謝謝爺,妾身這輩子,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若是真有那一天,妾身一定撞死在人前。”
“彆瞎說,”四阿哥拍拍李氏,“什麼都不要想了,好好保養自己。”
李氏點點頭,慢慢靠在了四阿哥肩頭……
十月,前朝傳來好消息,年遐齡年大人,授湖廣巡撫,正式成為二品封疆大吏。
四阿哥上朝回來,很是開心,親自拿了庫房賬冊,給年大人挑了一堆賀禮。蘇偉在旁邊看得直心疼,最後以皇上恐怕不喜皇子與大臣交往甚密的緣由,留下了一半。
四阿哥派了納穆圖、鬆甘代表自己去送賀禮,蘇偉從阮祿那兒得知,納穆圖家裡已經給定了親事,沒多久可能就要調請出宮了。
蘇偉將此事告訴四阿哥,四阿哥想了想道,“也到時候了,納穆圖、鬆甘還年長爺幾歲,是時候成家立業了。”
毓慶宮